云知夏替她把额发掖到耳后,针包在火上烤过,银针刺入大椎、曲池,汗慢慢从林九娘额角渗出来。
“烧退了。”守夜的小药童举着体温计轻声道。
云知夏抹了把脸上的汗,看见林九娘睫毛颤了颤,像只落雨的蝶。
第二日晌午,清瘟组传来动静。
赵典簿攥着记录册冲进来,笔杆都快捏断了:“喝清瘟汤的刘三,吐了半盆黑血!王二家的……开始咳血了!”他翻到记录页,手直抖,“血清组的人,呼吸都稳了。”
云知夏没说话,只是往林九娘的药里添了勺蜜。
妇人靠在她怀里喝药,突然笑了:“甜的。”她沾着药渍的手摸向云知夏的脸,“我阿福……也爱喝甜的。”
第三日晨雾刚起时,林九娘醒了。
她望着帐顶的晨光,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我……没白来。”话音未落,喉间涌出黑血,染脏了云知夏的衣袖。
云知夏跪在床前,替她合上眼睛。
林九娘的手还攥着那半块染血的帕子,指节僵得掰不开。
她取了刻刀,在记录板“林九娘”名字旁划了道斜线——“血清组:生七,死三”。
清瘟组的结果更惨。
赵典簿的记录册上,“清瘟汤”一栏歪歪扭扭写着:“呕吐八人,咳血七人,亡八人,仅二人生还,皆气若游丝。”
朱雀大街的日头正毒。
云知夏举着记录板站在长桌前,阳光透过板上的字迹,把“死八人”三个大字投在青石板上。
“尿量、体温、咳血频次,三项数据,清清楚楚。”她声音不大,却像钢钉钉进人心里,“你们的‘清瘟汤’,用八条人命证明了《太医典》的‘百试百灵’。”
人群炸了。
卖糖画的老张头摔了糖摊:“我孙子喝清瘟汤吐得脱水,要不是王妃给补液……”“我家男人喝了汤烧得说胡话!”“禁药?禁的是救命药吧!”
楚昭南抄起桌上的药碗,“哐当”砸在地上。
深褐色药汁溅在云知夏裙角,染黑一片青砖:“邪术!你这是蛊惑人心!”
云知夏弯腰拾起碎片。
陶片割破她指尖,血珠滴在药渍上,红与黑纠缠着渗进砖缝。
她把碎片拼在木板上,用炭笔写:“此碗盛过八条人命,皆亡。”
“碎的是碗,不是命。”她抬头时,眼底的光比日头还亮,“这些命会说话,说给所有翻《太医典》的人听。”
夜漏三更时,药鉴司的门闩被轻轻拨开。
赵典簿缩着脖子溜进来,怀里揣着个布包,打开是一叠抄得工工整整的纸:“我录了三遍,数字……改不了。”他声音发颤,“我祖父……二十年前死于‘古法煎药’,药里该加的甘草少了三钱,说是‘典里没写’。”
云知夏取了本空白记录册递给他。
册页边角还带着新纸的毛边,封皮上她亲手写了“实证录”三个字:“下次,写你自己的名字。”
赵典簿捏着册子退到门口,又回头:“太医院值房……有人在拓您的记录板。”他指了指窗外,“是楚掌令。”
楚昭南确实在拓。
他举着灯,影子投在记录板上,像只缩成一团的老鸦。
灯芯“噼啪”爆了个花,他的指尖停在“林九娘”三个字上,久久未动。
药炉的青焰在风里晃了晃,又稳稳燃起来。
云知夏望着窗外的宫墙,把“实证录”锁进檀木匣。
匣底压着老陶头的半块消毒布,布角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紫,像朵开败的花。 </div>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