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卯时三刻,晨雾未散,药鉴司门前的朱漆木牌被人“哐当”一脚踹翻。
云知夏正蹲在药炉前搅动药汁,青瓷勺突然磕在陶瓮沿上。
她抬眼时,看见小药童跌跌撞撞冲进来,袖角沾着湿冷的雾水:“王妃!太医院的人来砸告示了,说……说新颁的诏令!”
她擦了擦手,起身时瞥见案头那半块消毒布——老陶头咽气前攥着它,指节青得像冻硬的藤条,说“这布沾过您的药,有活人的味儿”。
此刻布角还凝着暗褐色血渍,是老人咳在上面的。
药庐外的风卷着碎纸扑来。
云知夏踩着满地残片,看见太医院的黄底诏令被人用桐油刷在青墙上:“凡疫病用药,须载于《太医典》,否则视为邪毒。”墨迹未干,顺着砖缝往下淌,像一道流脓的伤口。
“血清母液是禁药了。”萧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披了件玄色大氅,眉峰凝着霜,“草庐往疫区送药的牛车,被城门卫扣了七辆。”
云知夏指尖抚过墙上的诏令。
桐油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她突然笑了:“他们用一本破书判人生死,那我就用活人,把书烧穿。”
辰时,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
云知夏让人搬来两张长桌,一张摆着太医院的“清瘟汤”——深褐色药汁浮着油星,一张摆着药鉴司的血清瓶,玻璃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
桌前立着块白木板,写着“双药擂:同症垂危者各十人,三日见分晓”。
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过来。
卖糖画的老张头扒着人缝张望:“这不是拿命赌吗?”“赌?”旁边裹着补丁袄的妇人抹了把泪,“我家小子昨儿咳得床板都湿了,太医院开的清瘟汤,喝下去吐得比喝的还多。”
赵典簿穿着太医院的青衫,抱着记录册挤进来时,后颈全是汗。
他昨夜在值房翻了半宿《太医典》,清瘟汤的方子在卷十三,写着“驱疫避秽,百试百灵”,可他前儿去疫区,亲眼见喝了汤的患者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报名!”
一声嘶哑的喊压过喧闹。
人群分开条缝,林九娘扶着墙挤进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袖口沾着暗血,脸上却烧得通红——正是疫症最重的“肺热症”。
“我儿子七天前没的。”她踉跄着抓住云知夏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给儿子擦身的草灰,“我活够了,就想知道……是不是真有药能救下一个人?”
云知夏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她捏了捏林九娘的手腕,脉如乱绳:“血清组还差一人。”
楚昭南是未时到的。
他穿着太医监的绯色官服,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挤到桌前时打翻了药碗,清瘟汤溅在云知夏鞋面上:“你这是拿人命赌博!”
“那你们拿祖宗规矩当护身符,就不赌命了?”云知夏将记录板推过去。
板上已经写了十三个名字,“清瘟组”八个,“血清组”五个——林九娘的名字在最末,墨迹未干。
楚昭南的脸涨得发紫。
他瞥见林九娘咳着血帕蹲在角落,突然伸手去抓血清瓶:“我要验这邪药!”
“楚掌令。”云知夏按住他手腕,指腹抵在他尺泽穴上,“你若碰坏一瓶,剩下九瓶我立刻倒进护城河。”她眼尾微挑,“你不是最在乎《太医典》吗?不如等三日,让典里多添一笔‘实证’。”
第一夜,药鉴司的灯没熄。
云知夏守在林九娘床前,冰巾换了一轮又一轮。
妇人烧得说胡话,抓着她的袖子喊“阿福”——是她儿子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