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是你回来了吗 第一卷:失声的拼图 第三章 诊室里的寂静(1/4)

周医生的“安心宠物医院”离陈家所在的高档小区不过两条街的距离,穿过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再绕过一片小小的社区公园就能看到。在平常日子里,这段路程开车通常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甚至遇上绿灯顺畅时,七八分钟就能抵达。陈建国对这条路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开过去——毕竟,妞妞每年的疫苗接种、定期驱虫,还有偶尔因为贪吃闹点小肠胃炎,都是在这家诊所解决的。

然而今天,这短短不到三公里的路途,在陈家每一个人的感觉中,却漫长得如同穿越了整个城市,甚至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迁徙。时间的流速变得诡异而粘稠,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步伐,迟迟不肯向前。

陈建国紧握着方向盘,那双习惯于在重要文件上签下决定性名字的手,此刻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驾驶的风格一向以稳健著称,但今天,他的脚仿佛无法轻柔地对待油门,车辆在车流中显得有些急躁地穿梭着,遇到黄灯时不再是平稳减速,而是带着一丝犹豫的加速。他不断地、几乎是每隔十几秒,就快速地瞥一眼上方的后视镜,目光每一次触及后座上那个蜷缩着的、了无生气的金色身影,他眉间那道深刻的“川”字纹路便如同被刻刀加深了一般,锁得更紧,更沉。外面的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有些晃眼,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聚焦在了车厢后部那微弱而不祥的呼吸声上。

李婉婷始终保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侧身坐在后座,将妞妞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揽在自己的怀里。她用自己的大腿作为枕头,试图缓冲车辆行驶带来的颠簸。她的脸颊紧紧贴着妞妞发烫的额头,那异常的高温透过皮肤直接传递到她的神经末梢,烫得她心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妞妞每一次吸气时胸腔费力的扩张,以及呼气时那带着不祥颤音的微弱气流。她身上那件柔软的米色针织衫,已经被妞妞鼻息间微弱的水汽和或许是因为不适而渗出的些许唾液濡湿了一小块,但她毫不在意。她的嘴唇几乎贴着妞妞的耳尖,无意识地、反复地喃喃着破碎而模糊的安慰话语:“没事的…妞妞乖…马上就到了…周医生看看就好了…不怕…妈妈在…”这些话语轻得像羽毛,既像是在安慰怀中这个无法言说痛苦的生命,更像是在为自己那颗正被恐惧一点点啃噬的心寻找一个支点。她的另一只手,一遍遍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妞妞的脖颈和肩膀,仿佛想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接触,将自己的力量和健康渡给它。

陈启明僵直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他没有像母亲那样低头安抚,而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道路,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每一次听到身后传来妞妞因为车辆晃动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压抑的痛苦哼唧,或者那令人揪心的、短促的咳嗽声时,那只冰冷的手就毫不留情地收紧一分,让他几乎窒息。车窗外的世界——匆忙的行人、嬉笑的学生、琳琅的店铺——都以一种失真的速度向后掠去,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他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不断重复的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那间熟悉的、有着天蓝色招牌、上面画着一个简洁的白色爪印Logo的“安心宠物医院”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那蓝色在周遭灰扑扑的建筑中显得格外醒目,此刻却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与恐惧。

陈建国甚至来不及将车完美地停入划线车位,他只是略显粗暴地将车头直接扎进了一个靠近诊所玻璃大门的、标明“临时停靠”的区域,车轮甚至轻微地蹭到了路缘石,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迅速熄火,拔下车钥匙,动作一气呵成。

“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骤然打破了车内那种几乎要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同时也像是一个解放的信号,让车厢内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带着一种慌乱的迫切。

陈启明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他几乎是撞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身体像弹簧一样射了出去,由于动作太猛,安全带弹回去时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啪”。他顾不上这些,几步就冲到了后车门,手忙脚乱地去拉门把手,第一次甚至因为手抖而没能拉开。李婉婷也小心地、尽量平稳地挪动着身体,试图在不惊扰到妞妞的情况下移开车门。而陈建国已经再次展现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行动力,他迅速绕到车后,再次用那双稳健有力的手臂,探进车内,小心翼翼地将妞妞整个抱了出来。妞妞似乎连对这种移动表示抗议的力气都已经耗尽,只是在身体被抱离那个相对温暖的怀抱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街道噪音淹没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它的四肢软软地垂落着,脑袋无力地后仰,全靠陈建国的手臂支撑着。

宠物医院里弥漫着那种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各种动物体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等待中的焦虑的气息。候诊区摆放着几张蓝色的塑料椅子,此时坐着几位带着宠物等候的客人。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的吉娃娃,正对着门口方向不安地“汪汪”吠叫着,声音尖锐;旁边一个航空箱里,一只漂亮的暹罗猫正焦躁地用爪子抓挠着箱壁,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宠物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