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云知夏归府后未入内寝,径直走向药庐深处那间密室。
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眼冷峻如刀刻。
她取出袖中青灰,轻轻撒入特制陶皿——陶壁内层涂有“凝息泥”,可锁药气不散。
再以银匙滴入三滴“冰心莲露”,水珠滚过灰烬,刹那间,青灰如活物般微微震颤,竟浮现出细若游丝的脉动轨迹,一明一暗,规律如心跳。
她瞳孔微缩。
这频率……与地宫深处那口被封印百年的“皇脉药井”完全一致!
指尖轻触陶壁,药感顺指流入,她闭目感应,仿佛有无形丝线自地下千尺蔓延而来,与眼前灰烬共振共鸣。
这不是巧合。
这是信号——某种古老的药脉正在苏醒,而有人正以皇宫为阵眼,悄然转移药流。
她猛地睁眼,提笔泼墨,一张京畿水脉图铺展于案。
再取“药踪图”叠加其上,红线交错,层层推演。
忽然,笔尖一顿。
昭宁宫至皇宫地底的药流主脉,竟已悄然改道!
不再流向旧井,而是绕行西北,穿城而出,最终汇入京郊一处废弃军屯的地基之下。
她眸光骤冷,唇角却扬起一丝讥诮笑意:“他们不要旧鼎……是要借民地养新脉。”
那所谓的“永生之火”,根本不需要深宫禁地。
他们要的是隐蔽、是根基、是无人监管的荒土——而那片军屯,地势稳固,地下暗涌天然药泉,正是绝佳的“新鼎”温床。
可笑的是,朝廷对此地早已弃管十年,任其荒芜。
而如今,暗流却在此汇聚,如同毒蛇盘踞,无声孕育杀机。
云知夏冷笑出声。
既然你们想借民地成邪阵,那她便抢先一步,把这地——变成正道之炉。
翌日清晨,老铁匠被悄然接入王府后园。
他曾是边军铸甲匠,因战伤退役,女儿曾患“蚀骨毒症”,群医束手,唯云知夏以“剖筋清毒术”救其性命。
自那日起,他便立誓为奴为仆,终生报恩。
“你愿捐炉?”云知夏站在药庐前,目光如炬。
老铁匠跪地叩首:“但凭娘子吩咐,铁炉、铁锤、铁骨,皆可献。”
“好。”她抬手扶起,“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炉。你愿捐,我便借你这炉,烧出第一口真正的药鼎——不为帝王延寿,不为权贵续命,只为天下无医之民,立一座能活人的台。”
老铁匠浑身一震,抬头望她,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当日下午,云知夏亲赴京郊废弃军屯。
荒草漫膝,断垣残壁间依稀可见昔日屯兵操练的痕迹。
她蹲身于一道地缝前,取出“显频液”——由七种稀有矿物与药髓炼成,滴入地底可显药脉走向。
一滴落下。
岩壁骤然泛起淡金纹路,如藤蔓蔓延,又似经络纵横,竟与人体“十二正经”走势惊人相似!
“天然药神经络……”她低声呢喃,眼中精光迸射,“此地本就是天地孕育的药鼎基座。”
她当即下令:“小药笛听令,率残烛堂弟子连夜清废墟、通地渠、设药灶。三日后,药阁开坛,凡愿学医者,不论出身、不论男女、不论贫贱,皆可入门。”
消息如风,一夜传遍京城。
城南贫民窟里,瘸腿少年拄着木棍奔走相告;药铺后巷,被逐出师门的药童双眼发亮;城外流民营中,盲女小春颤抖着抚摸药书,低声呢喃:“我要做……手眼医者……”
而太医院内,柳元敬却冷笑拍案:“妇人设教?妄言授医?不过跳梁小丑,徒惹朝纲失序!”
他当即召来礼部录事孙典史,命其携“劝谕书”前往军屯,明为劝阻,实则以《礼制律·医政篇》中“女子不得主坛、民间不得私设医教”之条,逼云知夏停建。
开阁前夜,月黑风高。
孙典史奉命而至,将黄绢封印的“劝谕书”递上,言辞恳切:“云娘子才德兼备,然医道传承,须合礼制。女子主坛,恐乱纲常,请三思而后行。”
云知夏端坐炉前,火光映照她半边脸庞,冷峻如神祇。
她未接信,只淡淡道:“老铁匠。”
“在!”
“把这‘礼法’,投进炉里。”
话音未落,老铁匠已上前一步,夺过书信,狠狠掷入沸腾铁水之中。
火舌猛然窜起,黄绢瞬间焦黑卷曲,化为灰烬,随热流升腾消散。
云知夏起身,立于熔炉之侧,火光在她眼底燃烧。
她朗声道:“你说礼法压人,可这炉中铁水,比你的朱批更烫。明日,我就在这灰烬上,立起药台——不为谁允,不为谁赏,只为那些被医者拒之门外的命,争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