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廊下药灯摇曳如鬼影。
云知夏坐在军医监密室深处,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病案,边角已霉烂,墨迹斑驳,却是她用三日三夜撬开太医院七重封印才换来的代价。
纸页上几个字刺入眼底——“靖王七岁,南疆失踪,归则体现黑纹,脉走逆络,疑中古蛊。”
她指尖一顿。
时间,对上了。
前朝药官覆灭,正是在南疆一场大火之后。
整整三十六位精通“活药共振术”的御医,尽数葬身火海,连骨灰都被熔进铜鼎,传说是他们炼药失控,引天雷焚身。
可如今看来,那不是失控——是灭口。
而萧临渊,那个被世人称为“疯批战神”的男人,在七岁那年,恰好出现在那片禁忌之地。
云知夏合上卷宗,闭眼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浮现出他在石室中割掌滴血的画面——鲜血坠入鼎槽,青铜裂纹,黑液退散。
那一刻,不是巧合,是血脉共鸣。
“双脉同源……”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不是病,他是被种下的‘阵引’。而我……”
她睁开眼,目光如刀。
“我是被选中的‘药心’。”
不是偶然重生,不是命运垂怜。
从她穿成云知夏那一刻起,一切就已布好棋局。
她的医术、她的灵魂、她的存在本身,都是这场千年药祭的一环。
可笑的是,他们以为她会乖乖就范,成为药典中沉默的容器,供后人研读、服用、供奉。
她偏要掀了这鼎。
指节轻敲桌面,她提笔写下调令,以军医监掌令使之权,调取沈砚旧案全卷。
三更灯火未熄,她已翻至狱医手札最后一页。
“沈氏子,七岁,患癔症,夜啼不止,语无伦次,屡言‘我是药,我是方,我是万人吞下的苦’。其乳母泣曰:‘少爷七岁那年,梦见自己被碾成粉,万人服用,醒来后第一句话是——我要活着,就活在别人命里。’”
云知夏的手指缓缓收紧,纸页边缘皱成一团。
梦?不,那是记忆。
是某种古老仪式的残响,是灵魂被药道侵蚀的烙印。
沈砚从小就被灌输一种扭曲的“医神”执念——不是救人,而是成为药本身,成为被千万人吞服、依赖、供奉的存在。
他的“道”,从一开始就是吞噬。
她猛地起身,披上斗篷,连夜出京。
南疆旧村藏于云雾深处,荒草掩径,残垣断壁间只剩一座孤屋。
屋前老妇倚门而立,白发如霜,眼神浑浊却透着警觉。
“你来了。”沈婆沙哑开口,仿佛早已等候多年。
云知夏不语,只将一枚刻有药蝶纹的铜牌递出——那是她在沈砚书房暗格中找到的信物。
老妇浑身一震,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皮质日记,封面已磨损,却仍能看清一行字:
“若我身死道消,愿以魂为引,种药于后世。”
云知夏翻开内页,心跳骤然停滞。
一页页手绘图谱,皆是诡异药阵,人体与草木交融,血脉化为藤蔓,五脏生成药花。
而在倒数第二页,一幅图赫然入目——
一名女子赤身卧于巨鼎之中,胸膛裂开,心口飞出无数蝶形药灵,翩跹升空。
旁侧一行小字,笔迹稚嫩却森然:
“未苏者,终将知夏。”
未苏……知夏。
她的名字,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写进了这场疯狂的预言。
云知夏冷笑出声,指尖抚过那行字,像触到一条冰冷的蛇。
“他不是想让我继承他的道。”她低语,声音冷得能凝出霜来,“他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墓碑——用我的身体,承载他的执念;用我的魂魄,延续他的不死药梦。”
沈婆跪坐在地,老泪纵横:“少爷七岁那年,被带进药嗣祠,三天三夜未出。出来时,手里攥着这本日记,说他看见了未来……他说,只有最纯净的‘药感之体’,才能唤醒鼎中真魂。所以他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你。”
云知夏合上日记,目光沉静如渊。
她不再愤怒,也不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