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搭在她掌心的手指轻轻扣了三下。
云知夏的呼吸一滞。
那是前世她教他的暗语——在实验室值夜班时,他总爱装睡,她便用三扣表示“我知道你醒了”,两扣是“该换药了”,一扣是“滚去睡觉”。
此刻他的指尖虽弱,却分明是三扣的节奏。
她低头看他,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在听。”她轻声道,像是怕惊碎了这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明日我上擂台。”她的拇指摩挲着他指尖的薄茧,那是握刀握出来的,“若我倒下,你要记得,火种已播。不必为我复仇,只管烧尽虚妄——烧了那妖医柱,烧了他们的破规矩,烧了这满京城的‘祖传九品’。”
窗外传来细碎的刮擦声。
云知夏抬头,正看见小哑蹲在檐下,手里捏着根炭条,在墙上一笔一笔画着。
他画的是三个人——最中间的是她,穿着医裙,手里举着药勺;左边是萧临渊,披着铠甲,腰间悬刀;右边是他自己,手里捧着药篓。
三人身后,太医院的匾额正燃着熊熊大火,火星子溅得满天都是。
小哑画完最后一笔,转头冲她笑。
月光落在他残缺的耳尖上,那是三年前被人贩子打的。
云知夏也笑了,冲他比了个“好”的手势。
小哑立刻跳起来,把炭条往怀里一揣,像只小豹子似的窜进了后院。
三更梆子响过,医馆后院的槐树下点起了灯笼。
云知夏召来所有药童,地上摆着三个草人,分别贴着“高热”“暴喘”“金疮”的标签。
“明日医会第三关是急症救治,太医院的人会挑最难的病例。”她扯下草人上的“高热”标签,“现在,小满演高热抽搐的病人。”
小满咬着牙倒在草席上,四肢抽搐得像条离水的鱼。
云知夏蹲下身,扯开他的衣领:“第一步,冰敷额头——白芷,把冰桶提过来。第二步,竹管导尿——小顺,去拿我前日做的竹管。第三步,苇管滴水入喉——别让他咬到舌头。”
药童们手忙脚乱地行动,冰块砸在铜盆里叮当响,竹管擦过小满的手腕时他缩了下,苇管刚塞进嘴里就被他咬住,却不敢真用力。
云知夏冷眼旁观,直到所有步骤都做完,才道:“再来一遍。这次小顺拿冰,小满拿竹管,白芷喂水。”
“王妃,要是太医院不许我们带人上台怎么办?”白芷擦着汗问。
云知夏站起身,月光落在她肩头上,将影子拉得老长。
“那就我一人,做十人之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块淬了火的铁,“我记得你们的手,记得你们的眼。他们要的是规矩,我要的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记得怎么救人。”
深夜的药庐里,云知夏翻着《千金方》的“外科篇”。
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缝合需用羊肠线”“止血可用烧红的铁片”“开颅前需用曼陀罗麻醉”,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烛火突然摇晃起来,墙上的影子竟像是有千万人在跪拜,分不清是药柜的影子还是她自己的。
她合上书,从药柜里取出一包“疫相药”。
那是用清源髓残液和朱砂调的,撒进火里会燃起蓝焰。
“师兄,你说医道在古籍里。”她将药粉撒入炭盆,蓝焰腾地窜起,映得她双目发亮,“可古籍里没有东市的病童,没有被钉在妖医柱上的王大夫,没有——”她的声音低下去,“没有被你害死的我。”
远处宫墙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云知夏抬头,正看见一个灰衣身影闪进角楼。
那是裴公公的暗卫,她认得——前日萧临渊昏迷时,就是这身影在房顶上守了整夜。
片刻后,角楼里亮起一点火光,是密折烧起来的味道。
风卷着火星掠过窗棂。
云知夏伸手接住一粒火星,看它在掌心里明灭。
明日的擂台,太医院正殿的汉白玉台阶会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十省名医的茶盏会在案几上碰出脆响,薛怀安的笑会像刀一样割在她脸上。
可那又如何?
她松开手,火星坠进炭盆,与蓝焰融为一体。
春和医会的晨钟,该响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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