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里的火星子还在噼啪跳着,云知夏的指尖刚要收回来,阿灰抱着半袋药渣从药房里跌跌撞撞跑出来:“王妃!您看这个!”
少年的手指在药渣里扒拉出几粒深褐色粉末,混着碎成渣的甘草片。
云知夏蹲下身,用银针挑起一点凑到鼻尖——是鬼面菇的腥气,混着当归的甜。
她瞳孔微缩,前世在滇南雨林里见过这种毒菌,菌盖有青紫色纹路,晒干磨粉后能麻痹神经,和普通药材混在一起根本闻不出异样。
“去把老药驼请来。”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再把上个月的归元散药包都找出来。”
老药驼的拐棍敲在地上,“笃笃”声比马蹄还急。
他捏着药渣凑到油灯下,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滚圆:“这……这是拿归元散当底?”老人的手直抖,“归元散是军中治刀伤的常用药,谁能想到有人往补药里掺毒?”他突然抓住云知夏的袖子,“我就说上个月伤兵喝药总喊舌头麻,原以为是我老眼昏花……”
云知夏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压出青白的痕。
她早该想到的——高德全在军中扎根十年,怎么会用生僻毒药惹人怀疑?
用常备药做文章,才是最阴毒的釜底抽薪。
“阿灰,把所有药渣分类装罐。”她转头对候在门口的亲兵道,“传我的令,把这三个月的药账都搬来。”
校场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
云知夏掀开门帘,正看见周副将撑着腰刀站在点将台下,胸前缠着的绷带上还渗着血。
他怀里抱着一叠染血的布帛,嗓子哑得像砂纸:“这是三百二十七名兄弟的血书!”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老子被假药害得高烧三天说胡话时,是云医官用银针扎醒的我!她救的不是命,是咱边军的魂!”
士兵们潮水般涌上来,有人红着眼眶摸血书上的指印,有人攥紧拳头砸向旧药箱。
“我们不是死册上的名字!”“我们是能打仗的兵!”怒吼声撞得旗杆嗡嗡响。
萧临渊立在点将台最高处,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他盯着人群里摔碎的药罐,突然抽出腰间佩刀——
“当啷!”
刀背劈在旧药案上,半人高的檀木案瞬间断成两截。
“谁再敢阻医官入营。”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剑,“这案,就是下场。”
云知夏望着那截断案,喉间泛起热意。
她转身冲进临时搭起的医帐,提笔在羊皮纸上唰唰写着:“第一条,伤兵入营必登记姓名伤情;第二条,用药须留底账,医官与兵官双签;第三条……”笔锋一顿,墨点在“重伤者术后三日不得离视”几个字上晕开,“阿灰,去铁匠铺铸块铁牌,把这三条刻上去,立在营门口。”
老药驼不知何时站在帐外,拐棍尖深深戳进泥土里。
他望着新立起的药炉,炉口飘出的药香混着校场的喊杀声,在暮色里漫成一片。
“五十年了……”老人的声音发颤,“头一回看见药炉子比帅旗还亮。”
军牢的铁锁在第四天清晨“咔嗒”作响。
云知夏捏着药杵跨进牢门时,正撞进高德全癫狂的笑声里。
他披头散发,囚衣上沾着饭渣,却笑得眼泪横流:“你以为赢了?我不过是个替罪羊!兵部尚书的侄儿管着南药道,户部侍郎的门生押着北粮车——”他突然扑到栅栏前,指甲抠进木缝里,“你烧的不是药炉,是整个朝廷的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