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轻的响动从药凳下传来。
云知夏手一顿,药铲"当"地磕在瓮沿。
她没动,只侧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是布料摩擦青砖的声音,混着极淡的血腥气。
"阿灰?"她突然开口。
缩在药凳角落的小身影猛地一颤。
云知夏借着炉火看清了:那是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少年,腕子上还系着半截铁链,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却遮不住他眼里的恐惧。
"我......我不是偷药的。"少年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我是......"他突然扑过来,把一团破布塞进药凳夹层,"这是断魂散的方子。
我试毒试了七回,每次都......"他喉间发出咯咯的笑,"每次都没死成。"
云知夏展开破布,炭笔写的配方在火光下清晰起来。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这味毒能让脉象变得若有若无,活脱脱是"假死脉"!
"那些'阵亡'的伤兵......"她突然抓住少年的手腕,"是不是被他灌了这个?"
少年没说话,只是拼命点头。
他的手腕细得像根柴,却在她掌心抖得厉害:"他们被关在西边草垛底下,我听见他们喊疼......"
天刚蒙蒙亮,云知夏就带着老账兵和阿铁冲进了西草垛。
腐草的气味里,三个"已报阵亡"的伤兵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破布。
她摸了摸他们的脉——果然像游丝,若不是前世学过"脉感药",根本摸不出来。
"喝了这个。"她撬开伤兵的嘴,灌下褐色药汁。
三息后,最左边的伤兵突然呛咳起来。
他瞪圆了眼,看着云知夏的脸,眼泪顺着鬓角往下淌:"活了......我活了......"
老账兵翻着随身带的账册,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厉害:"去年冬月,高德全申领止血散五千斤。"他指着药庐里的空药罐,"可我查了三个月的药耗,实际只用了七百八十九斤。"
帅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萧临渊靠在虎皮椅上,指尖捏着那叠"阵亡"名单,指节泛着青白。
他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你说,他背后还有谁?"
"现在还不重要。"云知夏把阿灰画的药方和老账兵的账册并在一起,"重要的是——军中不能再有'死人'。"
是夜,高德全的帐外突然没了巡哨声。
他掀帘望去,就见上百个伤兵举着火把站在雪地里,人影在地上拉得老长,像无数把插向他的刀。
他刚摸向腰间的剑,腿腕突然一沉——是阿灰,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脚边,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靴:"我不想再当药奴了......"
"从今日起,边医营直隶靖王麾下。"
云知夏的声音从高台上飘来。
她举着一卷黄帛,在火把光里像捧着一团火:"军中用药,唯医官令是从!"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金铁交鸣。
萧临渊立在帅帐顶端,佩刀划出银弧——那枚象征监军权的铜符令被劈成两半,碎铁坠地的声响,比惊雷还响。
雪停了。
云知夏站在新立的公示榜前,借着月光数上面的名字。
阿铁抱着一摞新抄的榜文走过来:"神医,要拓印多少份?"
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光,指尖轻轻抚过榜尾的"云知夏"三个字。
那里还沾着点墨渍,是刚才写的时候,有个伤兵偷偷抹眼泪溅上去的。
"拓印百份。"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裹着淬了钢的力道,"送到各营,送到京城,送到......"
她没说完。
因为她看见,东边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而那片白里,有无数双眼睛在亮起来——是伤兵们,他们捧着公示榜,像捧着自己的命。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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