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土墙,卷起尘埃,带着拒马木桩上干涸的血腥气。
从心底而言,李煜对眼前的‘惨淡’成绩还是满意的。
十个人,用二百余块卵石,换七具尸鬼性命。
‘漫天飞石对阵夺命狂尸,有意思。’
‘起码,不用担心这些民夫士气低落,溃不成军。’
站在李煜的全局角度来看,成本更是几近于无。
所谓粟粮换石,最初就不单是为了快速囤积这些品相参差的石弹。
更是安抚民心的手段之一。
是为了给闲下来无所事事的百姓,找一个宣泄精力的出口。
更何况,难道不用石弹换粟,李煜就能真的甩手不管他们的吃饭问题吗?
不可能。
眼下卫城内的稳定秩序,必须建立在一个‘吃’字之上。
如果大部分人都无法获取食物,伴随着饥饿,反抗、动乱就是必然。
而同样是施恩,比起无偿白给,李煜更愿意以工兑薪。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懂伸手讨要的饥民,而是自甘受他号令、驱使的百姓。
站在宏观角度,可以说这是一种依赖性的驯养。
当所有人都习惯了听从他的指令来换取生存的食粮,当这种模式成为约定俗成的铁律。
不可动摇的权威,便在无形中铸就。
到那时,即便那位不知下落的抚远卫千户侥幸归来,又能如何?
一个官位虚名罢了,随着时间推移,哪里还能与他这头‘坐地虎’相斗。
“张旺!”
随着李煜清朗的声音响起,兵士们小心翼翼地垂首静听。
“喏!”张旺身体一颤,出列躬礼。
“率队收营,你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上官没有斥责,没有追问,只有一句平淡的结束语。
张旺深感万幸,随即再次深深一躬。
“回营!”
十名兵卒如蒙大赦,动作麻利地收起剩下的装备,匆匆涌入城门。
张承志陪在李煜身后,看着这一幕。
对兵士们的急切,他也能理解,毕竟待在卫城内里的那种踏实感是完全不同的。
一道城墙,提供的不止是实际的防护阻隔,更是心灵上的慰藉。
“大人,”张承志拱手,向前一步,“依照在下来看,还是减一减兑粮份额吧。”
李煜侧身,示意张承志说下去。
随后,李煜才从他口中得知。
十块石,一斗粟,已经催生出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副作用。
有些人甚至为此甘冒奇险。
他们无法出城寻河,但城内并非没有门路。
有人盯上了卫城中那些早已荒弃的枯井。
他们冒险坠到井底,在阴冷潮湿的淤泥中挖掘。
同样是受水流的冲刷抛光,井底倒也确实会有一部分品相上佳的鹅卵石沉积在淤泥里。
甚至有人昨日一连搜捡到六七十块,发了笔横财。
消息传开,效仿者众。
若不是井口太深,合用的绳索难寻,坠下去更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恐怕投身此举的百姓会更多。
这股风气,在张承志看来,已然走偏。
若是为了块石头,折上几条人命,此举就悖离了李煜小心维系城中秩序的初心。
张承志更深层的隐忧在于,他本能地察觉到,此事必须抑止,谨防有人借此漏洞,从‘官府’手中大量套取存粮,继而从中牟利。
这把戏,他以前见得多了。
李煜背着手,站在土墙上淡漠地眺望城北。
片刻后,他侧首斜睨了一眼张承志。
“此事不会成为常例。”
他还是那么的胸有成竹,给张承志一种难言的高大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