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春,风和日丽,正宜成婚。
家属院里,四五个擦得锃光瓦亮的大方桌支起来,正中间的方桌上,还摆着尊搪瓷伟人像,像框两边贴着大红剪纸的双喜字儿。
一会儿俩新人就在这宣誓拜堂。
宾客乌泱泱被招呼进来,一人往那搪瓷盘子里抓一把花生瓜子儿水果糖,就开唠了。
“姜宁这丫头好福气!”
“可不是嘛?虽然爸妈死的早,但沈家可没亏待她,养到家里,又供着读书,这沈随一到年纪,就火急火燎办婚事,生怕人跑了。”
“你懂什么?”
见有人张望过来,开口搭腔的婶子干笑一声,压低声音说。
“你们不知道吧?我可听我家秀萝说,沈随那小子,在学校喜欢上个女同学,闹着非她不娶,沈老首长死活不同意。这不,连夜请了假,赶鸭子上架。”
“还有这事?怪不得没听到啥动静,昨儿突然喊着办婚礼。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姜宁父母给了老首长一口饭吃,但老首长这些年对姜宁也算当眼珠子疼,恩情也算还了,这在赔上大孙子的婚事,不值当啊……沈随这条件,大院哪家闺女不上赶着嫁?真是便宜姜宁这个丫头片子了!”
“可不是嘛,你们是没瞧见,刚沈随和他妈从屋里出来,两人脸都黑成啥样了。”
“瞎操心!又不是你儿子。”
……
七嘴八舌的议论,带着起伏的腔调穿透墙身。
里屋。
四角贴着小喜字儿的玻璃镜里,清晰地映照出女子娇艳明媚的容颜。
好命?呵,怨偶哪里来的好命?
姜宁纤细的手捂着左脸,盈盈水眸,怔愣看向镜中,尚年轻俏丽的自己,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不是死了吗?
被好闺蜜林云和结婚五年、青梅竹马长大的丈夫沈随,关在地下室,三天三夜活活饿死,伪装成悬梁自杀,合理合法继承她打拼来的财产。
现在...难道...是重生了?
手缓缓落下,镜中影子也跟着动了,带来几分踏实。
没了遮挡,姣好的脸蛋,完全显露出来,那一瞬,昏暗的屋子都亮堂了两分。
女人有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间,上挑的眼尾那颗浅褐色泪痣也跟着晃动,晕出几分说不清的媚意,偏她眼瞳极黑,瞳仁大而亮,透着澄澈,少了几分风情,多了些许灵动。
左脸几道凌乱的红痕,又平添三分凄楚动人。
“不就是绞面?矫情个什么劲?结婚不是你朝思夜想的吗?”
姜宁正走神,小姑子沈欢一摔东西就撒泼起来。
“把妈气走!好让大伙说我们家忘恩负义?虐待你?姜宁,你别做梦了。你爸妈不就给爷爷了一口打发要饭的窝头,自个儿命短没福气,反倒成我们家的不是了。姜宁,我告诉你,我们家可不欠你!”
沈欢双臂环胸,视线黏在镜面,眼底被嫉妒充盈的血红。
臭狐媚子!
姜宁眼神骤冷:“我没有。”
沈欢被她这眼神吓了一跳,退后两步。
姜宁冷笑一声,她这小姑子还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欺软怕硬。
沈欢面色难堪,觉得自己被嘲讽了,指着姜宁鼻子臭骂道:“姜宁,你装什么装?小的时候跟屁虫,大了就当告状精!姜宁,你心眼真多。我告诉你,大哥绝对不会喜欢你,大哥娶你是被爷爷逼的!”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
沈随不爱她,可她父母是因沈老首长而死,这桩包办婚姻,是沈家在她爸妈坟头立下的。
小时候,没人问她愿不愿。大了,寄人篱下的身份,不允许她说一个不字儿。
谁让沈家养了她十八年?她要再退婚,落在大家伙眼底就是忘恩负义。
可笑,她父母两条命在他们口中,就是这么不值一提。
前世,没人告诉她沈随在学校里跟林云好上了的事,沈随闹情绪,她单纯以为他讨厌包办婚姻,处处忍让。五年冷婚,除了被婆婆下药那一晚,他们连夫妻生活都没有,可同样因为这一晚,沈随彻底恨上她。
无奈,她只能一边赚钱,一边侍奉公婆,处理小姑子惹出的烂摊子,期盼沈随能明白她的好。
后来,沈随真的不闹了,他们两口子也慢慢能坐一起说上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