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熄了,灰却烫手。
三日过去,南市的元宵灯火早已散尽,青石板上的烛泪被雨水冲刷成一道道蜿蜒的沟痕,街巷恢复了往常的喧嚣——小贩吆喝、孩童追逐、妇人扯布讲价。
可这热闹之下,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在低语:那夜高台焚灯,三百人跪地哭忏,像是一场梦魇,也像是一场觉醒。
沈观缓步穿行于坊市之间,一袭青袍未换,袖口微沾晨露。
他不是来查案的,至少名义上不是。
大理寺评事巡查旧案现场,不过是例行公事。
可他的脚步停在了灯坊旧址前。
这里本应堆着焦木残骸、断裂的竹骨与烧黑的铜片,作为“天罚灯笼”案的物证封存。
可如今,空荡如洗。
沈观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地面泥痕。
雨水刚歇,土质松软,几道深而窄的车辙印清晰可见,呈平行状延伸至坊外岔路,像是夜间急运所致。
他闭目凝神,推演模拟器悄然启动。
【环境扫描中……】
【检测到新鲜运输痕迹,方向:西坊水门巷】
【推演分析:封闭式厢车,载重约三百斤,未登记巡防营通行令】
【标记完成】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有人在抹除证据,而且手法干净利落——连灰都没留下。
这不是百姓能干的事,更不是黄守文那个胆小如鼠的灯坊主事敢动的手脚。
这是有组织、有权限、有目的的清理。
正思忖间,一个瘦小身影从雨幕中窜出,浑身湿透,像只淋塌了窝的麻雀。
“沈大人!”小鼓子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怀里紧紧抱着一块油纸包,“给您……这是从黄家后院狗窝底下刨出来的!”
沈观皱眉扶起他,接过油纸,一层层揭开。
半块烧焦的账册残页。
纸面焦黑蜷曲,边缘碳化,但中间一段文字竟奇迹般保存下来。
他凑近细看,心头猛然一震——
“赈银拨付至南七县,转运使裴承业签押。”
下方赫然盖着户部度支司的火漆印,朱红未褪。
裴承业?
三年前主管灾情调度的转运使,裴党核心人物之一,早在案发后便称病致仕,隐居不出。
而这笔账目,正是当年赈灾银流向的关键凭证!
更诡异的是,残页边缘墨迹晕染,似被人仓促泼水毁迹,却又偏偏留下这最关键的一行字。
不像是灭口,倒像是……故意暴露。
提示?还是陷阱?
沈观指尖微颤,并非因寒,而是思绪飞转。
谁能在封存的灯坊中取走账册,又将它藏进黄家狗窝?
是内鬼,还是另一股势力在借他之手揭露真相?
他抬眼望向黄宅方向,乌云压檐,雨势渐歇。
当夜戌时,巡防营急报传来:黄守文暴毙家中。
沈观赶到时,魏铁衣已带人封锁了黄宅内外,几名差役正搬运一副薄棺。
“老疾突发,无须多查。”魏铁衣抱臂立于堂前,语气不容置疑,“人死如灯灭,何必扰其安宁?明日就火化。”
“嘴含红烛,脖缠褪色红绳,双目圆睁,死状如咒。”沈观冷冷开口,目光扫过内室,“你管这叫‘安宁’?”
他推开人群,径直走入内室。
烛光昏黄,映照尸体面容——黄守文仰卧床榻,脸色青灰,口中半截红烛未燃,蜡油凝固在唇边,脖颈上缠绕着一根褪色红绳,打结方式与“灯笼索命案”死者一模一样。
这不是病死。
是杀鸡儆猴。
沈观俯身,借烛光细察死者双手。
指甲缝中,嵌着几缕极细的竹纤维,淡黄泛青,质地柔韧——正是灯坊制灯所用的老篾竹。
他直起身,冷眼看魏铁衣:“若真是突发旧疾,为何要在他嘴里塞蜡?这是‘封口’,不是‘善终’。你们想烧的,不只是尸体,是真相。”
魏铁衣脸色阴沉,却未反驳,只挥手下令:“退下。”
屋内差役纷纷退出,只剩沈观一人立于烛影之下。
他凝视着黄守文僵硬的面容,心中翻涌如潮。
账册残页是线索,黄守文之死是警告。
有人不想让这些事继续往下挖,可偏偏又有人,在暗中为他递刀。
敌中有友,友中藏敌。
他缓缓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
【案件推演模拟器,启动。】
【目标:黄宅命案】
【加载现场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