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
每每朝会之后,最为热闹的官署便要属文渊阁了。
其他辅臣如申时行等人会在此,六部一些尚书、侍郎也会在此小坐。
名义上是歇歇腿脚,实际上则是为了攀谈与联络感情。
自然,这里也少不了地方官员的拜见。
既然地方官给皇宫带来了厚重的礼物,内阁这里同样也是少不了。
今日文渊阁依旧很热闹,只是少了张居正这个首辅在,从而显得气氛要轻松了许多。
三五一起,议论的话题自然是刚才发生在皇极殿前的闹剧。
众人此时都不是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个个高深莫测的东猜测、西推理,总之就是希望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自然,也就少不了一些开始说一些张四维的坏话。
总之,墙倒众人推,在官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一朝失势,想要东山再起的只是有限的几个幸运儿。
而对于张四维,没人抱有还能东山再起的希望。
毕竟今日朱翊钧的雷霆之怒,就相当于给张四维判了死刑。
人们如今议论的,便是希望张四维的家眷不要被牵扯得太深。
从而又引发了另外一个话题,那就是张四维太蠢了。
大闹皇极殿也就罢了,但还拖家带口的一起去闹,这不是连带着要把全家一起送进乱坟岗吗?
不可取。
东厂虽如今已经在慢慢改制中,但诏狱暂时还保留着。
张居正的暗示之下,张四维被单独关押在了一个房间。
此时房门打开,张居正望着有些痴呆的张四维,再看看那一身被人架来架去,几番折腾之后,已经皱巴巴的寿衣,有种说不出的讽刺跟可笑。
“何苦来着?”
张居正叹口气,在对面拉了唯一一把椅子坐下来。
“太荒唐了,你今日这般胡闹,让皇上颜面何在?
就算皇上事后平复了怒火,也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理。
身为内阁辅臣,怎能不知何为大局?
为何还要把家眷都牵连进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
张四维头发凌乱,老态尽显。
神情之间只有无尽的落寞:“昨夜思来想去,想要破局也唯有这般了。
但不曾想……皇上变了,不再是以前的皇上了。
今日之因果,是我自讨苦吃了。”
张居正皱眉,神情凝重地审视着张四维。
“这么说来,除了合谋冯保、李幼孜收受贿赂之事,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被皇上抓住了把柄?”
张四维挤出苦涩的笑容点点头。
“内承运库?”
张四维稍显惊讶地抬头:“这么说来……元辅已经知道了?
是皇上昨夜跟你说的?”
张居正平静地摇了摇头。
“猜的。
前两日内承运库移交给皇上时,你就曾反对。
当时没多想,还以为你是怕皇上年幼,会把这内承运库所托非人。
如今看来……内承运库的诸多纰漏,怕是跟你有关吧?”
张四维苦涩地笑着点头,随即叹了口气。
“多大的纰漏,至于让你……今日这般荒唐?”
张四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不答反道:“元辅怕是也要小心了。
皇上变了,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皇上了。
这一次冯保被北镇抚司带走,想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审讯的深入,怕是很多事情都会被翻出来的。
冯保一人,牵连有多广,这一点不用我提醒,元辅心里也很清楚吧?
若是皇上打算彻底清算,元辅可曾想过,当年高元辅一事,也有可能被冯保供出来。
到时候元辅您可就要陷入被动了。
不如早做打算吧。
免得像我一般,闹成今日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拖累了全家。”
张居正皱眉,随即也深吸一口气。
她岂能听不出张四维言语里暗含的要挟之意。
“顾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可以,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张四维盯着面无表情的张居正,许久之后笑出了声。
而后突然像是发狂似的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说实话,到了这一刻,他真的很后悔从昨夜见到朱翊钧后,接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
此时想来,简直蠢得不如一头猪!
若是昨夜里没有孩视皇上,即便皇上昨夜前往张府是商议自己受贿一事。
可只要自己今日不在超会上闹这么一出,想来一切都还有机会的。
错就错在……他看错了皇上,低估了朱翊钧。
即便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但他也是大明的皇上啊。
自己算什么?
不过是内阁一辅臣罢了!
有什么资格跟皇上叫板、较劲?
难怪昨夜张居正对皇上的态度,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现在看来,是人家张居正足够敏锐,很早就修正了对皇上的态度。
“若是如今下官……向皇上求情……还来得及么?”
张居正看着放声大笑后,老泪纵横的张四维差点儿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