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脱下外套搭在岸边的石头上,露出里面贴身的粗布短打,深吸一口气后,纵身跃入江中。河水冰冷刺骨,刚进水,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微微打颤。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拿着一把铜尺,开始丈量河道的情况。从南岸到北岸,从河沿到河心,每一个数据他都反复核对三遍,然后用木炭仔细记在随身携带的竹片上。浪花不时拍在他的脸上,混着汗水流进眼眶,他使劲地眨着眼睛,继续俯身丈量着。
“快看!那外乡人正在河里忙活呢!”不知何时,岸边聚起了一群村民,有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汉子,有抱着洗衣盆的妇人,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半大孩子,都好奇地盯着河里的林默。
“这人怕不是傻的吧?”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挠了挠头,“听老支书说他是个修士,修士不都该飞天遁地吗?怎么跑来干这苦活?”
“我不像傻的”,旁边穿蓝布衫的女人接过话头,“昨天还看到他喂马吃饼呢,看着挺实在的。”再说,信守诺言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议论声传到林默耳朵里,他却没有丝毫的杂念。直到将所有数据记录下来,他才拖着冻得僵硬的腿爬上岸来,拿起外套裹在身上,向围观的村民露出了笑容。
“林小哥,歇,喝口水吧。”人群中走出一位穿着碎花布衫的女士,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的热水袅袅升起。她就是昨天村口的老太太,村里人都叫她李阿姨。
林默赶紧接过碗,指尖碰到了温热的瓷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向心底蔓延。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热水滑过喉咙,驱散了许多寒意:“谢谢李阿姨。””
“你这孩子,实在是太真诚了。”李阿姨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忍不住叹了口气,“张石头那老头子,当年就是跟你师傅随口一提。”那一年秋天,河水涨得厉害,把村里的木桥冲垮了,孩子上学要绕十几里山路,他就跟路过的你师傅念叨‘要是有座石桥就好了’,谁承想你师傅真的记在心里,还特意让你跑过来一趟呢。”
林默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眼神格外严肃:“师父说,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也是一种承诺。”这话音刚落,岸边突然安静了片刻,先前议论他“傻”的汉子也挠着头不说话了。
随后的日子里,林默成了响水河边的常客。天还没亮,他就带着工具出门,先在河两岸挖深沟——桥基一定要扎深,否则无法抵御汛期的洪水。铲子插进坚硬的泥土里,每一下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手掌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又起茧,粗糙得跟老树皮似的。挖完沟,又到后山采石。后山的石头质地坚硬,非常适合建桥,可每块石头都有几百斤重,即使他有修士的体魄,搬运起来也特别费劲。他先用开山斧把石头从山上凿下来,然后用绳子捆住,弯腰弓背拖到河边,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衫,后背露出一大块黑乎乎的印痕。
有一次,他拖着一块特别大的石头到走到半山腰时脚下一滑,连人带着石头滚落到半山腰。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后背重重地撞在树干上,痛得眼前一黑。缓了一会儿,他才撑着树干站了起来,后背的衣服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渗出了血水,但他只是皱眉头,把身上的灰尘拍掉,又继续拖着石块往前挪。
晚上回到破庙,他躺在干草堆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使不上。青玄宗的师兄弟们此刻恐怕都在静坐修炼,冲击更高的境界,而他却在这里搬石头挖土,连日常的功课都顾不上了。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师父临终前的眼神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里面有期待,更多的是信任。
村里的年轻人看着他一个人累死累活,渐渐心有灵犀。第一个来帮忙的是后生二柱,孩子十七八岁,个头高高的,就是性格中带着几分羞涩。那天他背着柴禾路过河边,看到林默正吃力地搬石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下柴禾走了过去:“林小弟,我……”我来帮帮大家吧。”
林默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嗯,谢谢。””他教二柱如何判断石头的受力点,如何用撬棍省力地挪动石块,二柱学得很快,没多久就能熟练地配合他干活了。
有了二柱打头阵,村里的几个后生也相继加入进来。一些人从家里拿来锄头,一些人扛着自家的木板车,原本冷清的江边渐渐热闹起来。白天,叮叮当当的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夹杂着江水的轰鸣声,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声音;晚上收工的时候,大家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分享带来的干粮,听林默讲青玄宗的故事——大山里的飞天的剑器、云雾缭绕的宫殿……听得孩子们眼前一亮。
“林小哥,你说修士真会飞么?”\
林默点点头,伸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指尖轻轻一弹,石子“嗖嗖”地从河面上掠过,溅起一串水花:“长大后,如果要修行,我可以帮你向青玄宗推荐。””
二柱和几个孩子立刻激动地击掌相庆,连旁边抽烟袋的汉子也忍不住凑过去听了起来。李阿姨每天都会端着带着干粮过来,有时,有时煮地瓜,总想着让他多吃点。林默心里暖暖的,他从小在青玄宗长大,师父对他像父亲一样对待,却从未体会到这种邻里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