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犁仗着熟悉,也不掌灯照亮,摸黑顺梯下窖。
此时正值深夜,屋内地窖之下当真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移进间已然觉出脚下尽是碎瓷残片。黑暗中依着地面与立壁折角处找得片刻,却已寻得四坛,双手托着钻出窖来。
伸手扒去坛口油纸封泥,却又不立即便饮,两手各捏两只坛口,快步出得屋去,展开轻功一阵疾驰,已回到伍开山坟前。
放得一坛于坟头,复趺坐地上,自顾举坛喝将起来。
夜半雾浓,直润得他衣发尽湿,竟浑然不觉。不到半个时辰,已将三坛清酒喝个精光,只是仍未发只言片语。
放下酒坛,又急行回村,自欲回窖再取酒来。待近柴门,却见三个黑影站在门外。
铁犁施展轻功而行,脚下无半点声息,直到纵身落入院内,那三人仍毫无察觉。
但听一人小声嘟囔道:“倒霉!倒霉!这几日哥仨竟接得这般鬼差事了。这破屋黑漆漆、阴森森的,着实吓人。韩捕头,还是你先带路。”
为首“韩捕头”却正是之前城内请许贡生占卜的韩四清,当下斥道:“你当是个白吃干饭的。闪开。”伸手推开柴门,正待抬步迈进,突然瞧见院中竟背立一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适才三人明明瞧得仔细,院内不见半个人影,不意此刻竟站有一人。
那胆小捕役当即失声叫道:“鬼……新鬼。”转身想跑,双腿却软得无法迈步。
韩四清吸溜一口冷气,壮胆喝道:“你……你是人是鬼,是伍……大侠?”
铁犁状若未闻,迈步向屋内行去。
见他要走,韩四清胆气顿壮,喝道:“站住。扬州捕快在此……给老子拿下。”
那两个捕役闻言,大着胆子将手中套索飞将出去。
铁犁未挡未躲,被套个正着。
两个捕役心中暗喜,口中齐道:“倒也!”两人四手合力后拉套索。
但见绳索绷紧,人却未倒,铁犁径直向前迈步,竟拽得二人脚下难立,硬生生被拖前行。
一旁的韩四清见状,也顾不上是人是鬼,冲上前去举刀便砍。
刀锋过处,正中铁犁左臂,登时划出一道二寸有余的口子。
一刀得中,韩四清当即向后跳出,自是暗揣铁犁定会作势反击。
不料铁犁却蓦地“哈哈”大笑两声,道:“痛快!痛快!”继而长啸不绝。
那啸声激扬而起,黑夜中平传数里,上冲云霄,直震得韩四清三人耳内嗡嗡作响,忙双手捂着耳朵,如吃醉一般跌跌撞撞逃了开去。
片刻后,尚听那胆小捕役兀自断续骂道:“奶奶的,老子早说世上有鬼,你两个蠢蛋偏他娘的不信……”
铁犁又自长啸数声,但觉胸中块垒得泄,精神为之一清,竟自不顾刀伤,快步进得屋内,复入窖内寻得四坛酒,捏着坛口,飞身便往坟前行去。
未及出村,蓦地从一户人家屋中传出啼哭之声,细听当是婴儿所发。
这啼哭声虽远不及铁犁啸声高亢激昂,适值深夜,却也听得清晰异常。
铁犁闻此哭声,心念转动,不由得停下身来。
想是因孩子哭闹,村屋主人起身点灯。黑暗中但见烛光透窗而出,屋内人影晃动,分明是大人抱着孩子在地上不停走动,哄其安睡。
铁犁孤身暗夜独处,三坛清酒喝下,更觉意消志沉,突见这暖黄烛光洒向院中,孤寂心头顿觉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