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桓抬眼:“是啊,她去时,连那未足月的孩儿也一并带了去,更是令人痛惜。”
他语气平淡,如同闲聊家常。
“朕有时想,那孩子若能养住,如今也该是弱冠之年,或许能为他母后分忧解劳,也不致使朕……时常感到这般孤清。”
湘贵妃端着茶盏的手一颤,盏盖与杯沿相碰。
她忙稳住手腕,垂眼看着杯中澄澈茶汤,哀戚道:“可不是么,那孩子若还在,定是聪慧伶俐,承欢陛下膝下。只可惜……天不假年,也是那孩子与陛下,与姐姐缘分浅薄。”
她叹息一声,抬起眼,眸中竟隐隐泛着水光,“臣妾每每想起,也替姐姐和那未谋面的皇儿心痛不已。那时节,宫中上下谁不惋惜?连臣妾自己也……”
湘贵妃语带哽咽,适时停住,拿起绢帕按了按眼角。
路桓看着她这番作态,并未如同往常般温言抚慰。
只将手中折子放在案上。
这声响动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楚,惊得湘贵妃肩头微微一缩。
“爱妃如此伤心,倒叫朕想起一桩旧事。”
路桓语气平缓,眼神却锐利起来。
“梓童生产那夜,风雨交加,据说爱妃曾亲自带着太医和补品前往坤宁宫探望,直至深夜方回。这份姐妹情深,朕当时听闻,亦是感念。”
湘贵妃心头一跳。
女人强自镇定,维持着面上哀婉的神色:“陛下记得不错。臣妾与姐姐相伴多年,情同姐妹。姐姐临盆,臣妾自然忧心,故而前去守着,只盼能尽些心力。谁知……天意弄人。”
她话语流畅,早已在心底演练过千百遍。
“天意弄人……”
路桓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一遍她的话,笑容难看。
“是啊,天意总是难测。只是朕近来偶翻旧档,见当时值守坤宁宫的几位老人,不出数年,竟相继因各种缘由离宫或亡故,倒是巧合得很。”
湘贵妃掐住自己,借那刺痛维持清醒:“陛下……此言何意?宫中人事更迭,本是常事。许是她们年岁到了,或是犯了过错被遣出宫,亦或是福薄命舛……臣妾久居深宫,于这些琐事,并不十分清楚。”
“琐事?”路桓倾身,面露不善,“关乎元敬母子性命之事,在爱妃眼中,只是琐事么?”
这一问,湘贵妃再也维持不住镇定,霍然抬头,既委屈,又惊惶。
“陛下!”
“臣妾绝非此意!姐姐与皇嗣之事,乃国之大殇,臣妾岂敢视为琐事?只是时隔多年,旧人零落,臣妾实在不知陛下今日重提旧事,究竟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竟要如此疑心臣妾?”
她说着,泪珠便滚落下来,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楚楚可怜。
“臣妾侍奉陛下多年,一颗心全系在陛下身上,从未有过半分逾越,更遑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陛下若不信臣妾,臣妾……臣妾唯有以死明志!”
说罢,她便作势要向一旁的殿柱撞去。
一旁侍立的内侍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欲拦。
“够了!”路桓一拍案几。
湘贵妃的动作也僵在原地,回头望着皇帝,泪眼婆娑,满是难以置信的伤痛。
路桓看着她,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他这是怎么了……
梓童当年去世,自己不是已经查过萱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