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哼唱声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往人心窝子里钻。不是塔里常见的怨毒与疯狂,倒像是……谁家走丢了的孩子,躲在黑旮旯里,自个儿给自个儿壮胆,哼着早已没人记得的歌谣。
言今的耳朵贴着那面冰凉的石壁,那干净的、带着稚嫩悲伤的调子,与周遭那些污浊狂躁的“残响”格格不入,像油浮在水上,界限分明。他心尖儿像是被什么轻轻掐了一下,不疼,却泛开一股难言的酸涩。
他移开耳朵,目光落在石壁角落那几道浅淡划痕组成的手掌印上。那印子不大,像是孩童的尺寸,向内微微凹陷,与粗糙的石壁触感迥异,摸上去,竟有几分温润。
辛言也撑着身子走了过来,她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冽。“有古怪。”她盯着那手掌印,低声道。
言今点了点头。这满室的疯狂残响中,唯独这一处,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净”。他沉吟片刻,想起在“白玉京”,是那本土黄册子里的“回甘”触动了灯焰;在镜廊,是那份“真实”击碎了镜像。或许,对付这塔里的诡异,就不能按常理出牌。
他看着那手掌印,又侧耳听了听那微弱的童谣哼唱,心里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他没有运起胳膊上那已黯淡的蓝光,也没有去掏怀里的册子,只是缓缓地,将自己那只因为一路攀爬搏杀而布满细小伤口和尘垢的右手,依照印记的轮廓,轻轻按了上去。
手掌与石壁接触的刹那,没有预想中的机关响动,也没有光芒爆发。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顺着手掌的纹路,悄然渗入他的体内。那暖流不霸道,温吞吞的,像春日解冻的溪水,流过他因疲惫和紧绷而酸痛的四肢百骸。
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模糊、扭曲起来。石室、油灯、辛言关切的脸,都如同浸了水的墨画,氤氲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破碎的、却色彩鲜明的记忆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个阳光很好的午后,院子里有棵老槐树,蝉鸣聒噪。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正坐在树下的青石板上,晃荡着两只够不着地的小脚丫,咿咿呀呀地哼着歌。她手里,宝贝似的捧着半块黄澄澄的米糕。
“小豆子,唱啥呢?给阿婆听听。”一个慈祥的、带着笑意的老妇人声音响起,画面边缘,露出一角打着补丁的干净围裙。
小女孩抬起头,小脸圆嘟嘟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把米糕往怀里藏了藏,笑嘻嘻地继续哼,调子正是言今在石壁外听到的那个。
“月娘娘,亮堂堂,爹织布,娘插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