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白光散去,脚下是实打实的地面,带着一股子陈年灰尘的干涩气味。言今踉跄一步,站稳了,才发现已置身于一处迥异于前的所在。
不再是无限延伸的镜廊,而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不大,堪堪能容十来人站立。石壁粗糙,透着青黑色的冷硬,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刮擦过。顶上悬着一盏不知燃了多久的油灯,灯焰如豆,昏黄的光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却也将整个石室映照得愈发压抑、逼仄。
辛言靠在他身侧的墙壁上,呼吸急促,脸色白得吓人,闭着眼,似乎在极力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她右手无力地垂着,掌心的蓝光已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印记。
言今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胳膊上的蓝色印记黯淡无光,传来阵阵酸麻的钝痛。脑子里更是乱糟糟一团,镜廊中最后那个特殊的镜像,以及它手中托着的、关于妹妹的记忆光球,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反复闪现。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何独独它不同?它能抽取人心底最深的记忆,是想做什么?警示?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身在何处,以及辛言的伤势。
“还好吗?”他低声问,声音因干渴而沙哑。
辛言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但依旧清明。“死不了。”她简短地回答,试图站直身体,却牵动了内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言今扶住她,目光扫过这间空荡荡的石室。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方向——如今只是一面光秃秃的、与其他无异的石壁,再无明显的出入口。这里,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盒子。
“没路了?”他心头一沉。闯过了归墟,熬过了白玉京,打碎了无数镜像,难道最终要困死在这间小小的石室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从极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中。
那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语、争吵、哭泣、狂笑……声音混杂不堪,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却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怨怼、不甘与疯狂。它们并非来自石室之外,倒像是……从四面八方的石壁内部渗透出来的!
言今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那声音时断时续,如同坏掉的留声机,重复着某些破碎的片段。
“……不该是这样……”
“……还给我……”
“……为什么是我……”
“……一起……毁灭吧……”
这些残破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言今的心神。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脑海中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关于妹妹的愧疚与自我怀疑,竟又有抬头之势。
他猛地看向辛言,见她也是脸色微变,显然也听到了这些“残响”。
“是……那些被镜像吞噬,或者困在镜廊里的……意识残留?”言今猜测道,喉咙有些发紧。这整座塔,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物,不仅吞噬记忆,连失败者的意识碎片也不放过,将它们碾碎、混合,变成了这无处不在的、折磨人的背景噪音。
辛言没有回答,她挣脱言今的搀扶,踉跄着走到一面石壁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些冰冷的、布满划痕的石头。
就在她指尖触及石壁的瞬间,那面石壁上的划痕,竟如同活过来一般,微微亮起了暗红色的光芒!紧接着,一幅幅混乱、扭曲、快速闪动的画面,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尖锐的哀嚎与诅咒,猛地冲入了辛言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