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壁老人枯爪般的手伸过来,带着一股子陈腐的绝望,直取言今怀里的土黄册子。他眼里那点疯狂的光,比疤老七的狞笑更让人心头发毛。
言今猛地后退一步,将册子紧紧护住。辛言已悄无声息地侧身挡在他前面,右手微抬,掌心那淡蓝印记虽不显眼,却自有一股冷冽的气势。
老人扑了个空,踉跄一下,险些栽倒。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册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风箱似的喘息,嘴里反复念叨:“光……给我光……熬干了……就净了……”
言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恶寒里,又掺进了一丝说不清的悲凉。这老人,怕是早已被这“熬刑”般的市集,熬干了所有,只剩下一具空壳,对着一点微光本能地追逐。
“我们没有你要的光。”辛言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老人像是没听见,依旧执拗地伸着手,向那册子抓挠。
就在这时,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墨,你又魔怔了。”
言今转头,见是那瞎眼的柳婆婆,不知何时,竟拄着根磨得光亮的木棍,摸索着走到了近前。她空洞的眼窝“望”着那面壁的老人,干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被叫做老墨的老人,听到柳婆婆的声音,动作僵了一下,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他不再看那册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又转回身去,面向那布满暗红纹路的冰冷塔壁,恢复了那雕塑般的姿态,嘴里再次开始无意识地念叨:“熬着……熬着……”
柳婆婆“看”向言今二人,尤其是言今手中那本微微发热的土黄册子,轻声道:“老墨是这层塔最早的‘住客’之一,熬得太久,神智早已不清,只记得‘熬干’二字了。他守着这面‘蚀心壁’,说是能熬去杂念,其实……不过是自个儿骗自个儿罢了。”
言今看着老墨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册子上那些流动的、温暖的金色光点,忽然明白了老人为何如此疯狂。这点代表着“回甘”与“真实念想”的光,正是这“熬刑场”里,最稀缺,也最刺痛他们的东西。
“婆婆,这上去的路,究竟在哪儿?”言今忍不住问道,在这地方多待一刻,都觉得窒息。
柳婆婆沉默了片刻,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望”向了市集某个方向。“路,不在明处。”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集老掌控着这层的‘出口’,但那出口,不是给你们这样的人走的。”
“那该如何?”辛言追问。
柳婆婆用木棍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塔有塔的规矩,层与层之间,自有其连接的法子。集老把持的,是‘交易’得来的路。可还有别的路,藏在‘不交易’的地方。”
她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你们身上,带着‘不甘心’,还有这点抢回来的‘回甘’,这就是你们的‘路引’。去找那‘不交易’之处吧,或许,能摸到门径。”
“不交易之处?”言今环顾这喧嚣的、处处都在买卖记忆的市集,哪里能找到不交易的地方?
柳婆婆不再多言,只是拄着棍子,转身,又慢悠悠地朝着她那个小小的摊位摸回去。
言今和辛言对视一眼,知道这已是难得的提示。两人不再理会那面壁的老墨,循着柳婆婆刚才“望”去的方向,继续在杂乱无章的棚户区里穿行。
他们刻意避开那些吆喝声最响、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专挑僻静、阴暗的角落走。污水横流的地面,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破布棚顶,还有那些蜷缩在阴影里、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放弃了一切的人。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与其他棚户截然不同的所在。那是一个用巨大、斑驳的兽皮和粗大骨头搭成的棚子,比周围的破布棚要高大结实得多,门口挂着一串用细小指骨穿成的风铃,风一过,发出清脆又诡异的碰撞声。
棚子里没有叫卖声,只有一阵阵低沉的、仿佛野兽呜咽般的哼唱传出来。棚子外,也没几个人停留,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绕开,脸上带着忌惮。
言今心中一动,这地方,透着股与这市集格格不入的邪性,或许就是柳婆婆所说的“不交易”之处?
他示意辛言小心,两人慢慢靠近。
掀开那厚重的、带着腥膻气的兽皮门帘,一股混杂着草药、香料和某种**血液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呛得言今差点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