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神色并没有显得多凝重,夕阳余晖擦过程家院子里的几棵榕树,落在她半明半暗的面颊上,仿佛带出一似神性的温柔。
“你三年前与阿绵定的亲,阿绵当时年纪小,你却已成丁,算是个大人了,定亲这事,你自己乐意的,是也不是?”
程景:“……”
“前年乱兵袭扰,年婶子在街上差点出事,是阿绵担着性命风险,冲出去把乱兵引开救了你阿娘,后来闹粮慌,也是我阿娘省下自己的口粮接济得你们家。”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街上老少爷们,左邻右舍,知道得不在少数,结果你回了京,进了衙门当差,有出息了,却要与我家阿绵退亲,好吧,只当你是性情中人,男人另有所爱,发乎于情,谁也没有办法,可你连伏低做小都不肯,脚跳的倒是比我家阿绵还高,又是作甚?”
程景顿时呆住,张了张嘴。
“外人哪会管你有什么苦楚,大家只会说你嘴脸嚣张骨头轻。”
“程景,你任职京兆,在京兆也有几分脸面,上下对你多有尊重,但那是因着你曾为陛下部将,你爹又是衙门的老人,可你不能以为就没人盯着你的位置。”
“做了这么久的衙役,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宜,可理得清?上官下属都了解了不曾?有没有人因为你这一团乱麻的家务事,要看你笑话,想顶替你的差事?”
杨菁叹了声,“也就是咱们两家有交情,阿绵与你自小相识,不忍你为难,但凡我阿爹,阿娘气过了头,到京兆衙门前嚷嚷几嗓子……怎么,京畿要地,天子脚下,陛下又才登基的这个当口,你还能将差点拜做丈人丈母娘的长辈封嘴不成?”
程景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梧桐巷内,微风瑟瑟,院墙上映出斑驳扭曲的影子。
前面杨菁说了那么多,年氏只立在角落抹泪,这话一出,她终忍不住哭出声:“是我们老程家对不住阿绵,这小兔崽子……这小王八蛋不知好歹。”
年氏心里后悔,她就该把三郎这崽子给打到趴地上起不来。
杨菁摇头,轻笑了声:“年婶子,造化弄人罢了,犯不着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程景对阿郑姑娘不离不弃,也是有情有义。”
说完就叫上父母,带着阿绵和小宝告辞。
阿绵和小宝一回到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还直打嗝。
辛氏看他们笑了半天,确定闺女这婚事是真不成了,看着阿绵,不禁叹气。
杨震什么都没说,闷不吭声地把自己的工具拾掇出来,借着烛火打磨他给阿绵准备的雕花妆匣,将上头镶嵌的螺钿都细细擦拭干净。
阿绵止了笑,瘪了瘪嘴道:“阿爹、阿娘,我现在一点都不稀罕铁柱哥,我还得谢他不娶之恩呢!”
杨震:“……”
辛娘子哇一声失声痛哭,吓得阿绵脸都白了。
杨菁手一抖,差点把小宝的功课扔水缸里去,忙安抚道:“咱们小宝学问越来越好,我瞧着很快就能得中,我还在谛听当差,月奉也一日比一日高,待攒够了钱,咱也买些商铺庄子,好让您二老也做老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