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常古老的、独立于主流共济会之外的兄弟会组织,起源于波西米亚地区的石匠与建筑师行会,”艾莉丝回答,没有放慢速度,同时警惕地注意着每一个拐角,“我们的原始使命是保护某些被主流教会和权势视为异端的建筑知识、几何秘密和…其他遗产。几个世纪以来,我们的使命演变为保护某些特定知识不被任何单一势力滥用。索科尔博士是我们中的一员,虽然这是他绝对保守的秘密,即使对大学同事也是如此。”
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装货平台,旁边堆放着垃圾桶。艾莉丝小心地推开通往后方小巷的铁门,只开一条缝,用一个小型潜望镜设备扫视外面的情况。确认安全后,她示意叶舟跟上。
冷冽的夜间空气涌入肺中,叶舟打了个寒颤。小巷阴暗潮湿,弥漫着垃圾和湿石头的气味。
“听着,计划有变,”艾莉丝语速飞快,递给叶舟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过时的老款诺基亚手机,“我们需要分开行动,降低风险。他们的首要目标是你和你包里的东西。拿着这个,只能拨打里面存好的一个号码。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右转进入主街,混入人群。不要跑,正常走路。走到查理大桥,在圣约翰·内波穆克雕像下等待。如果一小时内我没有出现,或者你感觉有任何不对劲,就立刻拨打那个号码,只说一句:‘钟表匠需要学徒’。会有人来接应你。明白吗?”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确保他理解。
叶舟点头,但感到强烈的不安:“为什么不能一起走?我们在一起不是更安全吗?”
“他们可能正在寻找一对男女同行,这是标准搜查模板,”艾莉丝解释,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数据,“单独行动更不容易被算法和巡逻队识别。你是生面孔,单独一人更容易融入游客。我是他们可能熟悉的特征。现在走吧,保持低调,绝对不要直接前往大桥。绕点路,穿过多条街道,利用商店和人群作为掩护。”她快速而有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臂,传递出一种奇怪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几个敏捷的踏步就消失在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叶舟独自站在阴暗的小巷里,手中攥着那部冰冷的旧手机,心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按照指示,拉起夹克兜帽,低着头,融入布拉格夜晚喧嚣的街道人流中。
老城区的街道上挤满了夜游的游客、街头艺人和寻找夜生活的人群,灯光璀璨,人声鼎沸。叶舟试图表现得像任何一个普通游客,但每一声突然的大笑、每一个快速靠近的身影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强迫自己不要频繁回头,但眼角的余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感觉每一扇反射灯光的橱窗后面、每一辆缓慢行驶的汽车深色车窗内,都可能隐藏着监视的眼睛。霓虹灯的闪烁在他过度紧张的神经看来,都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在一个拥挤的十字路口,他等待绿灯时,注意到街对面两个穿着深色休闲外套、戴着蓝牙耳机的男子似乎在不远处刻意保持着距离跟踪他。他们的站姿过于放松,眼神却不断扫视人群,过于警觉。当人群开始移动时,那两个男子也同步移动,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
叶舟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故意放慢脚步,在一个卖Trdelník(捷克传统甜点)的摊位前停下,假装要看价格,实则利用摊位的反光金属表面观察身后。那两人也停了下来,假装交谈。确认了!他开始加快步伐,转入一条相对狭窄、游客较少的侧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明显加快了节奏。
侧街光线昏暗,两旁是古老的住宅楼,只有几个喝醉的英国游客在远处大声说笑。叶舟的心跳如擂鼓,他开始小跑,背包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后背。身后的脚步声也变成了奔跑,沉重而迅速,正在快速接近!
就在他感到绝望,以为自己即将被追上的时刻,一只有力而稳定的手突然从旁边一个深邃的门洞里伸出,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股巧劲将他拉入黑暗之中。叶舟刚要挣扎惊呼,就听到了那个已经熟悉的声音:
“安静,教授。是我。别出声。”
艾莉丝将他拉入狭窄门洞的阴影最深处,用手势示意他保持绝对静止和沉默。她的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几秒钟后,两个追踪者喘着气跑过门洞,他们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屏息凝神的两人,继续向前追去,脚步声逐渐远去。
“你怎么——”叶舟刚喘过气要开口,艾莉丝就用一个凌厉的手势打断了他。
“不是时候,”她几乎是贴着耳朵低语,气息温热,“他们很快会发现追丢了,会回头搜索。跟我来,快!”
她再次带头,领着他不再走大路,而是穿行于一系列越来越狭窄、宛如迷宫般的中世纪小巷和通道,这些地方甚至连地图上都未必标注。她似乎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轻松地翻过一道矮墙,推开一个看似封死的木栅栏,导航穿过某个教堂的墓地,最终来到一扇毫不起眼的、饱经风霜的橡木门前,门上的铁饰已经锈迹斑斑。门上方有一个几乎被磨平的石雕符号,隐约像圆规和角尺的变体。
她没有敲门,而是用手指在门板上以一种特定的、复杂的节奏敲击着:三下快,两下慢,然后一下快,停顿,再重复两下慢。
几秒钟后,门内侧传来一系列金属栓锁被滑开的沉重声响。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神情警惕的脸出现在门缝后,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着他们和身后的街道。那是一个矮壮的光头男子,大约六十多岁,穿着皮围裙,像是中世纪工匠。
“Vítáme tě, sestro,” (欢迎你,姐妹) 男子用低沉沙哑的捷克语说道,目光在叶舟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
“Pospě? si, Milo?i. J**e pronásledováni.” (快点,米洛什。我们被跟踪了) 艾莉丝急促地回答,同时轻轻推了叶舟一把,示意他进去。
门在他们身后迅速关上,沉重的门栓再次落下。里面是一个温暖而光线昏暗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古老钟表店的后室兼工作室,但又远比普通钟表店奇特。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灰尘、金属润滑油和某种淡淡的、类似没药的香料味道。墙上挂满了各种古老而精密的手工钟表、星盘、黄道仪和复杂机械图纸。工作台上散落着齿轮、发条、镊子和放大镜。四周摆满了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皮革装订的古籍、泛黄的卷轴和扎捆的笔记。角落里甚至放着几个古老的地球仪和人体解剖模型,整个空间像一个充满奇珍异宝的密室。
“叶舟教授,这是米洛什(Milo?),”艾莉丝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尊敬,“我们兄弟会在布拉格最资深的守护者之一,也是这座城市活的历史地图。”
米洛什向叶舟微微点头致意,但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块绒布擦着手上的油污。他走到一个古老的橱柜前,拿出一些黑面包、一块硬奶酪和一瓶清水递给叶舟。他的动作沉稳而缓慢,与艾莉丝的敏捷形成鲜明对比。
“Jez,” (吃) 他简单地说,语气不容拒绝。
“吃吧,”艾莉丝翻译道,虽然叶舟已经从手势中明白,“你需要保持体力和血糖。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休息。”
叶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接受了食物和水。同时,艾莉丝和米洛什用快速而低沉的捷克语交谈起来。从他们严肃的表情、急促的手势和偶尔瞥向监控屏幕(一个隐藏得很好的现代设备,显示着门外多个角度的黑白监控画面)的眼神判断,情况似乎非常严重。
“发生了什么?”叶舟最终忍不住问道,咽下干硬的面包,“那些人是谁?是‘看守者’?还是特蕾莎的人?为什么他们如此迫切地想要抓我?我只是一个学者!”
艾莉丝转向他,表情凝重,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这不是关于你个人,教授。从来都不是。而是关于你所知道的东西,关于你正在破译的知识,以及…关于你能够做到而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解读《光之书》。”
她走到一个巨大的、雕刻着繁复星座图案的古老地球仪前,手指在特定的经线纬线上按压、旋转。地球仪内部发出几声轻微的、机簧咬合的咔嗒声,然后奇迹般地从中轴线裂开,露出一个隐藏的空腔。里面衬着深色的天鹅绒,躺着一份古老的文件,纸张脆弱发黄,看起来与《光之书》的风格惊人地相似,但尺寸更小,更薄,上面的符号更加密集和复杂。
“这是‘钥匙’的另一部分,或者说,是‘注释篇’(Glossarium),”艾莉丝说,极其小心地取出那份脆弱文件,戴上了白手套,“索科尔博士在死前不久,通过破译《光之书》中的一组密码,最终定位并找到了它。他认为《光之书》本身——我们称之为‘原理篇’(Principia)——是不完整的,更像是一本天书或密码本;需要这份‘注释篇’才能对其进行正确的解读和理解,揭示其真正的操作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