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钥 第66章 : 基因中的密语(2/4)

然而,在她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却时常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目光飘向远方那无尽翻涌、灰暗沉重的海面。特蕾莎牺牲的场景,如同一个被烙铁烫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在每一个寂静的间隙,便会带着鲜明的痛楚浮现。她与特蕾莎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微妙,从最初的互相警惕、试探,甚至隐含对抗,到后来在威尼斯水道、阿尔卑斯雪山等一系列生死考验中,逐渐建立起的那种无需言说、基于绝对专业能力和共同目标的信任与默契……这一切,最终却以那种极端惨烈、充满象征意义的方式戛然而止。这种失去,不同于她之前失去波西米亚石匠会那个组织依托时的迷茫与愤怒,那是一种更私人、更尖锐、更刻骨铭心的痛楚,混合着未能并肩战至最后的遗憾与深切的哀悼。

“我们都会死,艾莉丝,”她仿佛能听到特蕾莎那总是带着冷静、甚至有些疏离,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丝疲惫与了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重要的是,为何而死,以及……在死亡降临之前,我们是否真正活过,是否尽了全部的努力。”

为何而死?为了阻止“守望者”可能正在执行的、针对全人类的、冷酷如同格式化硬盘般的“清理”计划?为了揭露那个可能囚禁了地球文明亿万年的、关于“大过滤器”的残酷真相,让后来者至少拥有知情和反抗的权利?还是……仅仅是为了向那些夺走特蕾莎生命、视人命如草芥的“守望者”混蛋们,讨回一笔血债?

艾莉丝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冰冷坚硬的武器,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翻涌的内心稍微平静下来。复仇,是她此刻最直接、最炽热的动力源泉,但她内心深处明白,这团复仇之火,或许能照亮前路的一段,却不足以支撑她走完接下来注定更加艰险、更加漫长的道路。她需要更大的意义,更坚实的信念支撑,就像叶舟那样,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终极知识的求知欲和某种悲天悯人的拯救使命感驱动着。但那种境界对她而言,似乎还有些遥远和隔膜。此刻,她能把握的,也是最实际的,就是确保自己足够强大,足够警惕,装备足够精良,能在接下来的、注定惨烈的战斗中活下去,并且……保护好叶舟——这个看似文弱,却可能握有打开一切死结之唯一钥匙的物理学家。

船长是一位名叫沃爾夫岡的中年男人,有着日耳曼人典型的刚毅面容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他曾是联邦国防军资深的极地运输专家,驾驶破冰船往返于南北极超过二十年,后来不知因何缘由被蔷薇十字会招募。他偶尔会和站在甲板上吹风的艾莉丝相遇,两人往往只是沉默地点头致意,目光交接的瞬间,交换着对这片严酷海洋的共同认知。但有一次,当远方开始出现零星闪烁的、如同钻石碎屑般的浮冰时,沃爾夫岡罕见地主动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如同脚下深不见底、暗流涌动的海水:

“南极……这片白色沙漠,它不在乎你是谁,来自哪里,也不在乎你为何而来,怀揣着怎样的理想或野心。”他目光平视着前方海天相接的灰暗界线,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重量,“它只会用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测试你的极限——不仅仅是**对寒冷的耐受,更是孤独对精神的侵蚀,以及……在绝对寂静和隔绝中,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如何被放大、具现。做好准备,卡德拉女士,真正的战斗,在你们踏上冰原、面对任何敌人之前,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艾莉丝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位饱经风霜的船长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与极地环境融为一体的冷静与权威。她点了点头,没有用语言回应。她明白,沃爾夫岡指的绝不仅仅是自然环境的考验。这片大陆本身,就是最大的试炼场。

航程并非一帆风顺的坦途。在船只试图穿过被称为“咆哮西风带”的南纬40度至60度海域时,“真理探寻者”号遭遇了一场即使在夏季也堪称罕见的猛烈风暴。气象雷达上那片预示着不详的深红色的区域,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扩散,很快,原本就汹涌的海面彻底沸腾。十几米高的巨浪如同移动的、墨蓝色的山峦,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一次次将数千吨重的船体高高抛起,仿佛玩具般扔向浪尖,又紧接着狠狠砸下,落入深不见底的波谷。钢铁骨架在自然之力的无情蹂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随时会解体的**和嘎吱声。船舱内,所有未被严格固定的物品都成了危险的抛射体,尽管提前做了准备,依旧传来零星的碰撞和碎裂声。所有人都被迫固定在座位上或床铺上,系着安全带,忍受着剧烈的、无规律的颠簸和失重感的反复折磨,肠胃翻江倒海,脸色苍白。

叶舟在实验室里,紧紧抓住被焊死在地板上的固定把手,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他看着周围那些被高级防震锁牢牢固定的精密仪器,虽然避免了损坏,但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仍在疯狂跳动、扭曲,一些敏感的传感器读数甚至出现了短暂的乱码。在这种极致、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他感觉自己和他所研究的那些精妙绝伦的理论、那些试图解读生命与宇宙奥秘的尝试,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敬畏,以及对前方未知路途的忧虑,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艾莉丝。她所在的舱室同样颠簸剧烈,但她却显示出超乎常人的冷静和适应力。她甚至在某些相对“平缓”的间隙(尽管依旧晃动得厉害),解开了部分安全固定带,尝试在倾斜摇摆的船舱中小心翼翼地移动,测试自己在极端不稳定环境下的平衡能力、核心力量和反应速度。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生存考验,更是一种主动的、模拟在恶劣环境下作战的战前适应性训练。每一次在船体倾斜时稳住身形,每一次在物品滑落时敏捷地闪避,都是她对自身极限的探索和拓展。她的眼神锐利,呼吸平稳,仿佛将外界的风暴内化为了淬炼自身的熔炉。

这场狂暴的洗礼持续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仿佛没有尽头。当风浪终于如同耗尽力气的猛兽般渐渐平息,铅灰色、厚重如棉絮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投下几缕惨淡却珍贵的阳光时,船上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如同经历了一场灵魂出窍,虚脱般地松了口气。但沃爾夫岡船长和他那支经验丰富的船员们没有丝毫停歇,甚至没有时间去安抚受惊的神经,立刻投入了紧张有序的工作中,检查船体结构是否有损伤,动力系统是否正常,导航设备是否精确……每一个环节都关乎接下来的生死。

“我们损失了大约三十个小时的航程时间,船体外部一些非关键部位有轻微变形和擦痕,但主体结构和核心设备无恙。”沃爾夫岡通过船内加密通讯频道,向叶舟和艾莉丝通报情况,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预计四十八小时后,我们将抵达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预定秘密补给点,在那里进行最后的燃料和物资补充,然后转向,正式切入南极大陆外围的密集浮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