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到赵頫竟自甘堕落到狎昵小馆，还闹得满城风雨，他的心头就像堵了一块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愤怒有之，失望更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八弟，”林允安声音有些发涩，抬眼看向林允全，“你那天……在福庆街，真看见他了？和……那种人一起？”他需要确认，仿佛确认了，那份残存的、对“过去那个赵頫”的念想才能彻底死心。
林允全被六哥凝重的神情弄得也收起了几分跳脱，用力点点头：“嗯！就在‘沁芳斋’。在二楼瞧见的。他……他正跟一个穿着男装、但长得比好些姑娘还……还好看的人坐一块儿，一同分吃一碗冰酪，还……还说说笑笑的。”他说着说着，那股怨气又涌上来，“我当时，都要气死了！”
凉阁里一时沉默下来。夏日的蝉鸣显得格外聒噪。
“后来呢？”林允安打破沉默，声音低沉。他想知道，赵頫究竟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林允全看了看两个哥哥，没了刚才讲“趣闻”的兴奋劲儿，语气也平缓了些，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讲述“熟人丑事”时的不自在：“后来……我刚要走时，就看见一个穿戴华丽的贵夫人，带着好些个凶巴巴的仆妇，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店里，直接就奔他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场闹剧时，少了几分纯粹的看热闹，多了点难以言说的别扭：“他们吵得可凶了，那夫人骂得可难听……然后就是‘稀里哗啦’、‘噼里啪啦’一阵响……再然后，”
林允全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努力想说得像笑话，但语气却有点干巴巴：“样子……是挺狼狈的。袍子全毁了，脸上、头发上都是糖浆果仁，那个……那个人的假发髻都歪了……店里的人都在笑。赵頫，他，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句话也没说，拉着那人，低着头……挤开人，走了。”
林允全描述完，没有像上次那样拍腿大笑，只是闷闷地加了一句：“……看着……怪没意思的。”
凉阁里再次陷入沉默。蝉鸣依旧。
林允宁张了张嘴，想说句刻薄话，比如“自作自受”、“活该”，但看着六哥沉郁的脸色和八弟那副说不出滋味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带着浓浓困惑和失望的叹息：“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林允安的目光越过凉亭，望向天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体贴的大哥哥。那个人会体贴的陪在大姐身边，笑起来特别好看、特别温和；那个人还承诺会带他去打马球，会给他带各种好吃的点心。可此时，那个人却变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缓缓地、重重地吐出胸中的浊气，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深刻的失望：
“他是在作践自己。”
“可这作践……给谁看？又……何必呢？”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闷热的凉阁里，激不起半点欢快的涟漪，只留下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唏嘘和不解。曾经的情谊，终究在这场刻意为之的荒唐闹剧里，蒙上了厚厚的、洗不净的污垢。他们嘲笑他的狼狈，却更痛心于那个记忆中明朗身影的彻底崩塌。
凉阁里忧心失落的少年人对赵頫“堕落”行径的鄙夷和失望，丝毫不知那场闹剧背后，是一个心死之人用最不堪的方式，亲手将自己推入泥潭的绝望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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