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圭虽言要审那阶下囚,却未即刻前往地牢,反在药柜前翻拣丹瓶。
林昭然正自消化今日惊变,索性留在原处——此刻实不愿应付苍铭的连番追问,而怀圭这般人物,若觉他碍事自会明言。
既然未下逐客令,便是默许他驻足。
他魂魄中竟嵌着会自行蔓延、修复的术法构造。
一念惊叹那布局者手段通天,一念又悚然——这般夺天地造化的术式,内里究竟封存着什么?
怀圭所述,加之苍铭纵有高阶仪轨亦难辨识的窘境,皆昭示这绝非寻常识记印记,倒似某种精妙至近乎活物的存在。
他冥冥有感——此印关窍非同小可,须得即刻参透。
若这魂印中暗藏杀机,触犯某种玄奥条件便会反噬,岂非危如累卵?
更遑论此术很可能是破解时光回溯的关键。
墨玄曾推测张明远所中轮回之术必含诸般禁制,虽此印非轮回本源,却是暗藏机关的上佳之所。
说不定那轮回要诀就编入印中结构——自然未必有这等便宜事,但终归要探个明白。
尚有一事如鲠在喉——若这魂印专为标识轮回者而设,红袍人那等魂术大家,何以至今未曾循迹杀至?
念及此节,林昭然忽向那药柜前的身影拱手:
「怀圭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叫怀圭便是。」那祭司悻悻罢手,药柜抽屉被推得砰然作响。
林昭然观他愠色,倒似冲着药柜而非自己。
「讲。」
「虽说明日再议,」林昭然沉声道,「但求问前辈——若凭此印追踪,需费何等周折?」
怀圭不假思索:「几无可能。除非持那施术者的本源符钥为引,否则这般精妙印记,断难凭空锁定。」
「若以我魂中印记为摹本呢?」林昭然蹙眉。
「倒也未尝不可,」怀圭嗤笑道:
「只需你心甘情愿立于身侧充作术引。这等近在咫尺方得施为的追踪术,与废术何异?林小友真正忧心的,怕是那施印之人循迹找来罢?」
「唤我昭然便好。」林昭然淡然道。
既欲平辈论交,合该以礼相还。
「正是此虑。若另有持印者,追踪我可会易如反掌?」
怀圭疾步至书架前,抽出一册素褐典籍掷入他怀中。
「四十三页,自有你求的解法。」
林昭然急翻书页,至所指处凝神细观。
此术非是寻常咒法,乃需焚香默祷十刻的仪轨,竟能凭持印者所携符钥为引,将方圆万里内所有同源印记尽数定位。
细辨符文,其范围之广,竟可覆盖整个暴风联盟疆域!
虽耗真元甚巨,以他未入轮回前的修为绝难施展,即便如今历经三载磨砺,亦要耗去小半气海。
然以这等搜天索地之术而论,已堪称简省。
想来是因其专精于单一印记,方得如此效能。
唯一关隘在于,此术原需持符钥为引,若要将施术媒介由手中石钥改为魂中印记,尚需稍加变通。
林昭然自不信红袍人连这等术法变通都做不到。
「竟可自疆域一端追索至另一端……」他喃喃自语,犹带惊疑。
「然也。」怀圭颔首道:
「或更远。老夫虽不敢妄言通晓天下追踪术,但必有范围更广者。你执意留此魂印,着实令人费解——望你知晓,这无异于将靶子烙在魂魄上。」
「啧。」林昭然眉心紧蹙,「虽非我所愿,却不得不为。明日再借这追踪术一用,且看能揪出多少同印之人。今日已耽搁前辈审讯多时。」
「晦气,真言丹竟用尽了。」怀圭怫然瞪向药柜,「此物市井难觅,苍铭开炉炼制也需数日光景。今日这审讯……怕是审不成了。」
林昭然暗叹确然可惜——他亦亟欲知晓那术士受何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