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麻烦是,太宗驾崩之际的龙榻之侧,云集了一帮帮功高盖世的顾命大臣。虽然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一干旷世名臣,少不得在神情庄重、一本正经的面具掩盖下,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但毕竟托孤事大呀。更何况还有秦琼、尉迟敬德两位门神陪王伴驾呢。如今,太宗遗诏右军墨宝陪葬,谁敢抗旨不尊扣下《兰亭》?
有人敢。只不过要略施小计,来个瞒天过海。太宗尸骨未寒啊,而他当年御驾亲征伐辽,薛仁贵为其献出的瞒天过海之计,却不成想被武媚娘活学活用,并加以发扬光大,终成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其实,武才人早已未雨绸缪。说来也简单,那就是撺掇李治偷梁换柱,给《兰亭序》来个改头换面。
首先,揭掉《兰亭序》真迹的天头、隔水、题跋及拖尾,这个过程是否有其它人如阎立本等书画大家参与,已无从考证。确定无疑的是,在这些换下的绢本上,必定留下了多处李世民的“贞观”二字连珠鉴赏铃印,以及褚遂良、虞世南等初唐名臣大家的鉴赏墨痕。而“神龙”上下二字朱文小玺,因其印文骑缝压在画心及隔水之间,所以可以推断,那右半边的“神龙”印文一定留在了《兰亭序》真迹的隔水及引首上。换言之,如果有幸能看到那些被武媚娘、李治二人揭表下来的蚕绢纸,那失去的“神龙”二字的右半边残留必定赫然其上。只要将其与左半边放在一起拼对,毫无疑问将会卡尺等寸、榫卯相扣。因为,左右两半的“神龙”残迹,本是原配一对儿。
关键问题来了,“神龙”印文的左半边呢?进了昭陵了吗?不可能!武则天、李治小两口费尽心机,怎么会白忙活一场呢。其实,真相早就尽人皆知。只是人们都习惯于在疑惑的泥塘边推推搡搡,谁也也不肯带头向前迈上一小步。人们沉迷在蝇营狗苟的酱缸中相互倾轧,却总是对从天而降的一股清流嗤之以鼻。大家对圈子越来越情有独钟,判断是非曲直的唯一标准就是规矩和个人喜好。最要命的是,这个社会已无人去挑战哪怕是臆想中的权威,那形形色色的权贵还不愈发肆无忌惮?谎言成了媚上欺下的最顺手、最行之有效的工具,真相反倒成了众人避之由恐不及的瘟神。好好的窗户纸干嘛非得捅破?
好吧,那就接着猜吧。
重新装裱过的《兰亭序》真迹画心被谎称为冯承素双勾填摹本,不是都说冯承素钩摹本几可乱真嘛?那除了这位太子典书坊的录事,谁又能辨得了真假《兰亭》?所以,冯承素的下场必须是英年早亡,留下墓志上一句:“敢铭恨于泉扃,式图徽于石户”,以供后人嗟叹。
换下的天头、隔水、题跋及拖尾等,则无论如何不可带回长安内宫。而李家祠堂——翠微寺地宫,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它们理想而稳妥的藏身之所。至于“贞观”、“神龙”小玺,更是不得露其真容。根据唐内寺地宫的开启仪轨,乃是所谓“30年一开,开则岁谷稔而兵戈息”,没有敕令,翠微寺地宫谁得能入?
这就是《兰亭序》神龙半印本的由来。而那真正的冯承素双勾摹本自然就被李治顺手敬了孝,随葬于李世民的昭陵之中啦。那种摹本放进坟墓多少也没人心疼,要知道,当年李世民得到《兰亭序》真迹后爱不释手,“常置于龙榻之侧,朝夕赏鉴,以至彻夜把烛临摹”,遂下旨命韩正道、冯承素、诸葛贞用“双钩法”摹拓多本,赐予皇太子、诸王、近臣。摹本的数量多得很。
就这样,改头换面的《兰亭序》真迹,传承有序,一代一代到了今天,现妥妥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再来摆几个不着调的证据,就当民科的抛砖引玉吧。
一、郭沫若先生的质疑所引发的一场大论战——《神龙本》就是真迹。
1965年6月10日、11日,光明日报发表了郭沫若所著《由王谢墓志的出土到兰亭序的真伪》。文中,郭老断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冯承素双勾填墨神龙半印本兰亭序,北京故宫所藏神龙半印本就是真迹!
只不过郭老认为,此真迹并非东晋王羲之的墨宝,而是其七世孙智永和尚托伪之作。智勇和尚呀,不就是那位创作了不朽的《真草千字文》的隋朝佛家大师吗?
郭沫若的主要论据是:王、谢墓志碑与王羲之同时代,其书体为隶书,这与兰亭序为行楷不同。他认为同为东晋时期,不因出现两种以上书体。而且郭沫若进一步判断,非但《兰亭序》书法不是王羲之所书,其文也是“在原《临河序》的基础上加以删改、移易、扩大而成的”、“兰亭序的文章和墨迹都是王羲之七世孙、陈隋间释智永所依托”。
郭沫若大作洋洋洒洒,足有三万言之多。此文一出,当时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但敢于公开反驳者却噤若寒蝉。
正在此时,南京人士高二适,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江苏文史馆馆员以一篇《〈兰亭序〉的真伪驳议》之文,对郭文的观点予以逐一驳斥。但高二适之文却被光明日报退稿。后经章士钊老先生将高一适文直接转呈给老人家,称“此学论也,百花齐放,知者皆应有言……鄙意此人民政府下文治昌明之效,钊乃敢冒严威,遂行推荐。”
在老人家的的指示下,高二适文得以在1965年7月23日的《光明日报》上发表,接着,七月份的《文物》杂志也全文影印,照登手迹。
一场由笔墨官司引发的兰亭序公案爆发了。其影响力之大,参与的巨擘之众,跨越的时空之长,堪称文化史上的奇观。这里先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