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婚约拉锯战中,虽然梦毒已成为梦独,梦独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孤军奋战,深陷重围,何况在梦家湾,在苟宅子村,他只能是梦毒;而苟怀蕉呢,有家人的全力支援,还有本该主持公道的媒汉媒婆的协助,甚至还有梦毒的家人有意无意的放纵与帮衬,此地的陈规陋俗也站在苟怀蕉一边,助推着苟怀蕉,这些陈规陋俗使得世人皆以为苟怀蕉是受害者,是个比秦香莲还秦香莲的女人——虽然梦毒既未恋上有财有貌的公主,更未睡上驸马的东床,他还是那么干干净净,透明,仍不乏天真单纯,他只是担心在去往远方的路上把苟怀蕉耽搁得太久才执意要飞出婚约之笼。
这个暑假漫长无比,解除婚约并不是由他梦独一个人说了算的事,而是要双方主动或被动地认可,还有媒人的认可,还有梦家湾人及苟宅子村人内心里的认可——这些认可对他人来说不难办到,闹一闹,某一方吃一点经济上的亏,然后各走各的路,寻找别的男子或女子,缔结下另一桩合意或不合意的婚约。
然而对于梦毒而言,想得到这些认可就堪比蜀道之难了,因为他要追求自己的梦想,更因为看上去,似乎繁花似锦的前程正在向他招手;而婚约的另一方苟怀蕉呢,没有追求,没有理想,也没有想过事业,看不到也不懂得前途,但她和她的家人却很清楚她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所以,苟怀蕉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和她的家人都知道,如果梦毒真的彻底糟蹋了苟怀蕉一家的脸面,那他们就能想法设计令梦毒的美好前程灰飞烟灭。
在婚约的这架天平上,乍一看,梦毒是强者;细一品,无欲无求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苟怀蕉才是个真正的强势者。
为了给这桩恼人的婚约划上完结号,梦毒来到了吕蒙县有关部门,既有民政的,也有司法的,他想得到他们的理解、支持和帮助。他们在听了他的诉求后,表示了对他的理解和同情,可是却爱莫能助。他们说,这属于民事纠纷,可是梦毒的特殊身份,使他们无法插手此事,也不敢插手此事,若把握不好火候,可能会犯错误。其中有一位临近退休的老工作人员对梦毒说:“唉,小伙子,依我看哪,凑合过吧。这世上哪,真正情投意合一生一世的夫妻能有几对呢?你看看那些楼房那些平房里的男人女人,还不都是瞎凑合吗?不是也过了一辈子吗?”
梦毒真正是走投无路、进退维谷了,他怀着失望的灰暗心情从一个个无能为力的部门里走出来,乌云罩着他,他却浑身不觉,直到大雨倾盆般浇在他的身上,他才失魂落魄地走进一座商超避雨……
令人奇怪的是,苟怀蕉家里却没了声响,没有去梦家湾找梦毒闹,苟怀蕉也没有踏进梦毒家的门。这种奇怪的平静里,颇有着一种稳坐钓鱼台的意味。
这样的平静,只会加重梦毒的不安和无奈。
梦毒呢,偶尔会到地里做一些农活,偶尔会跟来找他的、在其他院校就读的战友聚一聚,他怕听到父母的唠叨,聚一聚的地点都是在战友家中。
去县城的时候,梦毒曾去郊区农村王超的住处,但院门上却挂着铁将军,他便去车站,但仍是未见到王超的身影。试着问别人,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摇头,要么是“不知道”。
梦毒怎会知道,在王超送他回梦家湾后的一天,苟怀蕉去找过王超,她怀着嫉妒的心情看着王超的床铺,对王超破口大骂。王超只好搬离了那里,另寻租处。
父亲梦守旧每天长吁短叹,老人家坚决不跟梦毒一起到田里做农活,他说他嫌丢人,嫌梦家湾人的眼光挖他。他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固执地认为梦毒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还很敏感,说自己大老远就听到别人议论他,说他家养了个喜新厌旧的毒儿子,说他家的小儿子投胎到他家就是来克他们老两口子的。虽然梦毒对老父亲解释过一百遍,自己没有新何来旧,可是他哪里听得进去半句呢?父亲仍然常常故意当着梦毒的面一遍遍地重复:“丢人哟,丢死人喽;丢人哟,丢死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