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思到这里,他不禁又回想起他刚得到李善道重用时,李善道与他的一次对话,李善道诚恳地与他说:“天下大乱,非一人之力所能挽。欲要除暴诛贼,消弭糜乱,还百姓以朗朗乾坤,非仁人志士,共襄义举,同心协力不可。公,德才兼备,善道也不才,愿与公共携手勠力!”
魏征当时虽未有热烈的回应,但李善道谦虚下士的姿态,已使他稍有触动。
此时此际,李善道振聋发聩的言论,在耳边回荡,谦虚下士的举为,犹且历历在目,望着雨下英姿飒爽的李善道,魏征心潮翻涌,他缓缓转过头,与于志宁等说道:“将军真英仁主也!”
于志宁也在望着李善道,完全赞同,叹佩地说道:“三诺,足见将军之仁德;晓喻孰为天下之贼,足见将军之英明。玄成兄,‘英仁’之誉,实至名归。”
崔义玄连连叹气。
于志宁问道:“崔公,缘何叹气?长史与仆所言,有所不对么?”
“非也。只是比之将军适才所论,我等所写之招降书,不如矣。”
诸人相对而笑。
……
清河城,北城楼。
杨得道、杨善会、卢郡丞等望见分去到台左的数百俘虏,居然在雨下、泥泞中向着李善道拜倒,尽管他们呼的“万岁”之声,杨得道等听不到,可只这一幕,已使他们的脸色越发难看。
卢郡丞嘟囔说道:“不都是杨公帐下久抚厚养的精卒么?怎却竟甘愿拜贼了?”
杨善会忍住恚怒,没有搭理他。
杨得道说道:“台右尚立有数十我兵,贪生惧死,固人之常情,忠义之士,却也不是无有!”
台左拜倒的俘虏,相继起身后,杨得道等看到,一队贼兵上到台子,开始取粮、钱分发。
首先是分给了台左的俘虏,随之台右的俘虏也都分给了些。再其后,他们又看到,台左的俘虏退到较远处,整顿队形,站立不动了。台右的数十俘虏站了片刻,有的扔掉了分给他们的钱粮,有的拿着,然后便就在数千贼兵的观视下,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台边,散之而去了。
望着这离去数十俘虏,直在大雨下,出了视线,也没有贼兵去追,杨得道若有所失,怅然地说道:“真是释放了?任我被俘兵士随意自去?”
卢郡丞说道:“说不得,远处伏有贼兵,尽将我自去的被俘兵士,截下杀了呢!”
是不是这样?众人没人知道。
就算是这样,被俘的兵士,不降的尽释;降了的,甘愿拜贼,这些却是守卒尽所看见的了。
自去的被俘兵士,散乱的身影消失在雨中之后,那个形貌如似张竖眼的人,翻身上了青骢马,亦没人跟着,他就独自一人,驰马到了填平的城壕外边,一边沿着城外奔跑,一边举着槊,高声地反复喊叫:“俺是张竖眼!城上的弟兄们,李将军像待兄弟似地待俺,俺已降了!”
因为雨声和距离并不太近的缘故,他的声音,城头只能隐约听到。
杨得道竖起耳朵,辨来辨去,也辨不出是张竖眼的声音。
可就像自去的被俘守卒,会不会真的是被李善道部远处截杀一样,是不是张竖眼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一点都不重要。杨得道令道:“射弩!将这贼厮赶走!”
“明府,不可射弩。”杨善会说道。
杨得道不解他的意思,说道“哦?”
“若是射弩以逐,只怕守卒更会信他是张五郎了。”
杨得道说道:“那怎办?总也不能任他在我城外大呼小叫吧?”
弩,到底还是射了出去。
骑青骢马的这人,遂不再沿城而行,兜马回到了北边的台边。
俘虏已经处理完毕,“张竖眼”也已叫喊过了,杨得道等以为,李善道接下来应该是要么撤军回营,要么是试探地先发起一次对清河县城的攻击,可他们判断错了。
遥遥见得,百十人,赶着牛、抬着酒,从北边远处的雨幕中,向着李善道所在的台子行去。
杨得道、卢郡丞还没反应过来。
杨善会急火攻心,险些一口血吐出来,拍着栏杆,骂道:“何其毒也!”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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