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早就该死,当初御史台联名弹劾,也没有什么结果。
李玄靖的儿子,只是做了朝廷早就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亲手杀了李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如果不严惩,这些权贵们不会答应。
即便是他们,也只能尽力保住他一条命。
如今的世道,敢修法家,且愿意修法家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不愿意看到又一位法家弟子落得那样的结局。
如果能顺便扳倒他的父亲李玄靖,那自然是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心狠手辣的李玄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独子,而舍弃他现在的位置?
御史台打了一手好算盘。
但这个提议,云阳侯显然并不满意。
他抬起头,一脸怨毒的问道:“如果死的是中丞大人的儿子,你能放过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吗?”御史中丞道:“云阳侯不要转移话题。”
云阳侯厉声道:“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御史中丞一脸不屑:“本官的儿子要是这么畜生,不用别人动手,本官亲自为民除害!”
“你!”
“你什么?”
……
权贵们虽然不好惹,但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敢当着李玄靖的面弹劾他,敢在金殿之上,将监国的皇子骂个狗血淋头。
论吵架的功底,朝中无人能出御史台之右。
一言不合,两方又开始隔空对吵,整个朝堂,变的如同菜市场般嘈杂。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年轻女子头戴凤冠,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
红色的宫装优雅华贵,又透着一丝庄严,宽大的裙摆之上,绣着一只金线织就的凤凰,随着裙摆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她走进大殿,似乎整个朝堂,都变的光彩明亮了一些。
淳王正被下面一群人吵得头大,看到女子走进来,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机会,从上方走下来,问道:“安宁,你来这里,有事吗?”
李安宁对他福身行了一礼,说道:“皇兄,我是来为一个人请功的,上次在四方馆,就是因为有他的提醒,才能抓到那位刺杀楚国使臣的凶手,朝廷一定要好好的奖赏他才是。”
朝堂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数日之前,楚国使臣在四方馆遇刺,险些让大夏和楚国出现严重的外交纠纷。
幸亏后来查明是楚国使团内讧,大夏朝廷才得以推卸责任。
这件案子,朝臣一直以为是安宁公主破的,没想到她的背后另有其人。
一时间,他们甚至短暂的忘记了云阳侯的事情。
使臣遇刺案被破之后,大夏和楚国顺利的签下一系列互惠互利的条约。
此人可谓是以一己之力,为朝廷,为大夏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功于江山,有功于社稷,非重赏不能嘉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光彩照人的安宁公主。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大殿最前方的一道身影,在听到此案时,目光中闪了闪微光。
淳王看着李安宁,好奇的问道:“哦,是何人立下如此大功,要赏,一定要重赏!”
李安宁抬起头,说道:“回皇兄,他叫李诺。”
安宁公主的一句话,让大殿在短暂的安静后,又开始嘈杂起来。
“是他?”
“那日在四方馆,殿下身边,似乎是有一位男子。”
“没想到竟然是李大人的儿子。”
“殿下和李大人的儿子,似乎交情不浅……”
……
当日在四方馆查案的官员,的确看到公主殿下身边,有一位年轻男子出现。
安宁公主至今未婚,两人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面待了许久,关系非同一般。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李玄靖的儿子。
此事说奇怪也不奇怪。
李玄靖当年一人独占六科状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平凡之辈?
本来权贵和御史们谁也吵不过谁,但安宁公主的出现,却让事情再次发生了转机。
那位监察御史趁势说道:“他虽然犯下重罪,但念在对朝廷有大功,可酌情以功抵罪,不如免去他的死罪,就判他徒三年,流放三千里,如何?”
徒三年,流放三千里,是死罪之下最重的刑罚了。
但再怎么说,起码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永寿侯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修法家的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平日里就你们嚷嚷的最起劲,今天怎么就不说了?”
一名侍御史走上前,反问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永寿侯说得好,那么请问,云阳侯之子半年前也杀了人,这半年他偿命了吗?”
又有一名权贵反驳道:“云阳侯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可免一次杀身之罪,怎么,徐御史你敢质疑先帝?”
“本官可没这么说。”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蓝田侯,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你先质疑先帝的!”
……
两帮人没说几句,又吵了起来。
大殿上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局面。
以往在这里,都是权贵们拼命维护触犯律法的子嗣,御史台众官员则坚持要治他们的罪。
今天彻底反了过来。
权贵们高呼杀人偿命,御史们一起为杀人者脱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错了笏板。
不过,无论他们吵的再凶,此案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云阳侯。
死了儿子的是他,如果他坚持要判大理寺卿的儿子死罪,除非李玄靖也拿出一块免死金牌,否则,哪怕是淳王这个月监国,也别想轻易的赦免他。
在众人争吵不休的时候,淳王走到云阳侯的面前,亲自扶起了他,说道:“哎,云阳侯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你先起来,地上凉,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淳王的举动,让百官心中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淳王对李玄靖的偏爱,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件事情,他毫无疑问是站在李玄靖那边的。
虽说在诸位皇子中,淳王也的确是最没有架子,手段最温和的一个。
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救李玄靖的儿子,放下亲王的身段,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位侯爵。
大殿之上,淳王脸上露出恳求之色,正在对云阳侯小声说着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淳王的声音很小,众人听不清具体内容。
不难猜测,淳王是在求云阳侯放过李诺。
淳王脸上露出哀求之色,贴近云阳侯耳边,小声说道:“你有那么多儿子,死一个两个没什么,换一个人,爵位还是你们家的,玄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有事,本王杀你全家!”
云阳侯身体一颤,一股寒意贯穿身体。
他满脸惊惧的看着淳王。
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方竟然能用哀求的表情,说出这等残酷的话。
淳王对云阳侯抱了抱拳,走回大殿上方。
这一幕,自然让百官更是感慨。
现在的李玄靖,虽然手握重权,但也有人能限制他。
若是淳王日后继位,以淳王对他的宠爱,他可就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到那个时候,整个朝堂,怕是会成为他的一言堂。
淳王走回大殿之上,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大声道:“肃静!”
朝堂之上,逐渐安静下来。
淳王看向云阳侯,问道:“云阳侯,你有什么话说?”
云阳侯脸色苍白,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低下头,说道:“臣教子无方,李沅犯下如此重罪,死有余辜,臣,臣不告了……”
“啊?”
“什么?”
“你在说什么!”
他身旁的一众权贵愣了愣,纷纷开口。
云阳侯态度的前后转变,也使得朝臣大为惊讶。
莫非是淳王允诺了他什么好处?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若非淳王允诺了他巨大的好处,云阳侯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永寿侯看着他,愕然道:“云阳侯,你……”
大家不是说好了,今日在朝堂之上,要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吗?
权贵的威严不容挑衅,李玄靖的儿子非死不可,要不然,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了。
他们正在死战,云阳侯居然先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