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岳突然抬手指向山下,沉声道:“甚至他们从人沦为牛羊,又沦为工具之时,老夫彻底失望了。”
“从那时开始,老夫便笃志要上下求索,穷尽一生心力改变修正这一切错误。怎么改变修正?无外乎是以无人可以匹敌的力量建立全新的秩序,或是让现在的力量重新落入旧日的秩序之中。”
说到此处,张峰岳自顾自笑了起来,摇头感慨道:“旁人都觉得第一条路是正确的,却只有老夫一人选择走了第二条。当真是形单影只,寂寥孤单啊”
“序列止,人心**不止,那一样会有争斗和杀戮!”
袁明妃蹙眉反问:“在大明之前,难道缺少过江山易主、王朝更迭?不一样有民不聊生,一样有易子而食?”
“但至少他们都还是人啊。”
张峰岳缓缓道:“世间从来不公,有人三岁不能开口,有人同年诵念诗文,有人弱冠领军燕然勒功,有人年到知命一事无成,老夫改变不了。老夫此生的宏愿,也不过只是为书中写了千万遍‘民’,尽一份读书人的责。”
“序列根植在天下黎民的血脉之中,您怎么断绝?”
“看似无法实现的目标,才能算作是宏愿,对吧?如果没有这点牵挂,老夫可能早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袁明妃神色凝重:“您会成为众矢之的。”
“早就习惯咯。”
老人似抵抗不住这山顶的寒风,拢紧了身上的衣袍,回头面带笑意看着袁明妃。
“如果到了那天,你会向老夫出手吗?”
“会。”袁明妃回答的毫不犹豫。
如果张峰岳此生的宏愿真要斩断序列,那他就不会留下任何一个高位从序者,包括他自己在内。
否则这便不是绝天地通,而是一场凡人登神。
面对袁明妃的坦诚,张峰岳苍老的面容上不见半点恼怒,而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老夫是走上了一条自绝于天下人的绝路,所有跟随的我和帮助的我的人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最后会因为老夫而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此刻在不少人眼中,老夫应该才是这座帝国最大的祸源,是最该死无葬身之地的老匹夫。”
张峰岳放声大笑,眉眼中却满是豪迈和洒脱。
“可这样也无妨,虽拦路者千万,吾亦欣然前往,谁能挡我?”
“既然您老矢志不渝,那为何要帮我完成佛序二?这么做岂不是自相矛盾?”
在袁明妃身后的广场中,此刻盛开着一片繁花海洋,有莲花座从中升起。莲花瓣中徐徐绽开,放出万千华光,其中隐约一道盘腿而坐的模糊身影。
“如果你能杀了老夫,那便证明你能走通那第一条路,老夫此生的宏愿同样能了,再无遗憾!”
张峰岳轻轻一笑:“老夫又何必要挡要拦?”
佛光盛大,照破番地黑夜。
袁明妃眉眼低垂:“那如果在我建立的新秩序中,民如草芥、人如牛羊,您怎么办?”
“那被你所杀的,便不会是大明儒序张峰岳。”
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人似乘风而去。
张峰岳负手而立,俯瞰山下村庄中亮起的点点灯火。
“星星之火,终可燎原。这座帝国,也是时候该热闹热闹了。”
与此同时,距离番地千里之外的成都府,刺耳的警报划破夜空。
天幕上,北斗七星璀璨如明月,洒下的星光让整座城市亮如白昼。
剑尾喷溅的焰火将空气烧的沸腾扭曲,眼神淡漠如神祇的道序踏剑凌空,身周祭起的各式符篆浩瀚如汪洋。
城市中有人影不断起落,站在楼宇之上,抬头与天上之人对望。
他们或是青衫仗剑,或是黑袍持枪,箭矢扣在弦上,子弹推入膛中。
乐艺的鼓点激扬战意,数艺的布阵响在心底,御艺为前锋交战道念,礼艺如督军压阵在后。
位于城中央的衙署内,老人破天荒的脱下了那身经年不换的邋遢麻衣,换上一身朱红补服。
可那块缀在胸口的补子,却不是文官该用的飞鸟,而是一头如今在大明朝廷之中早已经销声匿迹的锦绣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