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广信府,龙虎山。
香火浓烈如一场浩大的白色雾气萦绕整个山体,寻常人行走其中之时,根本看不清三尺之外的山岩和植被。
夹杂其中的诵经声不绝于耳,似有奇特的魔力能让登山之人的心情变得平静。
严东庆举目眺望,长久凝视着浮现在自己视线之中的一副奇异景象。
那是一截悬浮在香火烟气之中的峰顶,底部平滑如镜,如同天人以无上之力持剑从龙虎山切斩而下。
峰顶之中草木茂盛,道宫廊檐交错,朱墙层叠,一株构造繁复,通体篆满青色道纹的机械莲花绽放其间。
这件严东庆从未听闻过的道祖法器体积骇人,径长逾里,九朵莲瓣之上绘满了周天星辰阵图,即便此刻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能看见其中忽闪的星光。
可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此刻竟是被人托举在手心之中。
身影的主人须发苍白,却长着一张如童子般的稚嫩面孔,眼如山岳,此刻正垂眸看着自己。
在目光相对的瞬间,严东庆耳边恍如有惊雷炸响,心惊俱颤,五脏震动,似有神祇于高天之上敕令自己即刻跪地,弃儒从道。
无形的威压充斥天地,严东庆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狂风暴雨之间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都会被海浪倾覆。
就在他奋力抵抗之时,一滴汗珠沿着额角滑进眼中,骤然袭来的酸涩和刺痛让严东庆忍不住一眨眼。
视线明暗不过瞬间,那令人恐惧的身影赫然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座依旧漂浮在浓烈香火之中的峰顶。
“道序二,位业天君.”
严东庆在心头喃喃自语,衣袍的后心被浸出的汗水湿透,四肢百骸中涌动着阵阵彻骨的寒意。
“龙虎山天师府良公明,奉张天师之命,特在此恭迎严会首。”
一道温和的声音将严东庆从这场直抵心神的下马威中唤醒,他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近前。
只见良公明朝着自己打了个稽首,圆脸上笑容可掬,和蔼可亲。
“没想到居然是良天师亲自迎接,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
“会首不必如此客气。”
良公明眯着眼笑道:“在这座龙虎山上只有一位天师,一应旁人都只是随奉在张天师身边的道徒,可万万当不得‘天师’这两个字。若是会首不介意,称呼贫道的本名即可。”
“是在下唐突了。”
严东庆拱手回礼:“春秋会严东庆,见过良道长。”
“不知者不怪,严会首,请。”
良公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严东庆并肩而行。
“自嘉启皇帝登基之后,时隔多年,严会首可是头一个登上龙虎山的儒序高层,意义非凡,龙虎山蓬荜生辉!”
“道长说笑了,我可算不上什么儒教高层,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不愿意同流合污的读书人。”
“哎,会首不必自谦,能够在只手遮天的新东林党之外新立一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贫道虽然不是儒序中人,但每每想到严会首的这番壮举,那都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敢当,不敢当。倒是道长率领门人从蜀地强行突围,历经血战,连斩三名法序的事迹,实在令在下敬佩万分啊。”
就在两人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的时候,宛如浓雾般的香火中传出的人声变得越来越热闹。
“今天的香火,倒是有些格外的浓了。”
良公明自语一声,朝前拂袖一挥。
香火雾气从中破开,露出一处横纵超过百丈的巨大广场。
在广场的矗立着一尊高逾十丈的巨大炉鼎,鼎口之中正冒着滚滚浓烟,却十分意外的半点不呛人,入鼻是一股奇异的清香,让人顿感心神松弛。
上千个蒲团环绕着巨鼎摆放,众多信徒盘坐其上,通过鼎足位置延伸出线束链接进入黄梁洞天。
酣然入梦,表情如痴如醉。
良公明似乎没有绕道的意思,带着严东庆径直从正在修炼的人群之中穿过。
靠近之后,严东庆立马敏锐感觉到周身的空间变得凝滞,仿佛是行走在沼泽之中,身边有无数的梦境同时在结束和开启。
除此之外,还有一声声宛如银瓶乍破般的破序声响,此起彼伏。
广场周遭林立的道殿内,一样也是人满为患。
不过和广场上的道序相比,这些有资格进殿修行的人明显实力更强,资质更好,序位几乎都是在序六以上。
虽然一路上没有看到符篆和道械的踪影,但从这小小的一隅已经能够看出如今新派道序的强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