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 524 可为天下主(1/3)

卢氏静立着,在众族人心情各异的表态中,只听上首的家主开口说道:“有关六郎之事,我崔家真正面临的,未必是来自范阳王的挟制——”

这句话让众族人有着短暂的怔神:“家主之意是……”

“昨日,我收到荣王密信一封,其于信中询问崔家是否需要荣王府相助——”崔据道:“若崔家需要,他可设法将六郎等人毫发无损地送回族中。”

“……荣王?”一名中年族人皱起眉头:“毫发无损……荣王竟可做下如此保证?莫非……”

“范阳军中有荣王的人?”崔洐也反应过来,神情微变:“若果真如此,那么此人身份地位只怕不低……”

如此是否可以证明,范阳王此次叛乱的背后,多半也有荣王的手笔在?

思及此,崔氏族人间有着短暂的嘈杂交谈。

所以,六郎等人的安危,与其说是被范阳王握在手中,倒不如说是系在了荣王身上……

而六郎等人如今的处境,不单意味着他们三十人随时会有性命之危,同时也关乎着崔氏在朝堂中的处境——如此关头下,女帝若果真不管不顾对崔家动手,单凭崔家自身,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崔家早已不是从前的崔家,他们此刻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否则只能在诸方争斗中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堂内的族人也无不意识到了这一点。

哪怕崔洐对荣王之举感到不满:“荣王此举,分明是逼迫我崔家表态……”

以相助之名行胁迫之事,但偏偏对方又做得足够体面,让人想要发作却也根本无从发作。

换作从前,绝对没有人敢让他崔家咽下这样的闷亏!

换作从前,在大势更迭之前,崔家也不必如此时这般张惶无措,竟要选择依附手中有刀兵者才能继续存世……

“这世道变了。”崔洐紧紧攥着拳,眼圈因心中的不甘和愤懑而微微泛红:“竟已无君子礼法存世之道。”

有族人陷入叹息与沉默,也有人神情寂寥。

“是崔家数百年煊赫,给了我等此煊赫不会消亡的错觉。”崔据看向众人,也包括长子:“但事实上,这世间权势尊贵,本也从来没有永世长存的先例。”

“君子礼法不会消亡,这世间永远需要君子与礼法。”崔据苍老的声音如古朴的钟罄声般肃穆悠长:“会消亡更替的,只是手握君子礼法这柄利器而居高临下者。”

这高处没了崔氏,也会有其他人。

所谓唯士族方为高尚真君子,拿来与世人言且罢,若时至今日依旧以此自欺,却是顽固蠢笨。

崔据这句话几乎撕开了士族以君子礼法立世的真相,崔洐闻言面色一阵难言的变幻,而后紧绷的肩膀慢慢沉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父亲所言乃是本质,可这世道局面,当真变得太快了,快到他与诸多族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他们五大族的存在可追溯到数朝之前,在权势更迭的风雨中,他们早已成为天下正统礼法的象征,那时天下文士几乎悉数出自士族,庶民中很难出现有资格触及政治天地之人。

如此便出现了天子之姓易换,而士族之姓不改的局面。

大盛开国皇帝之所以能顺利登基,也要归功于几大士族的扶持与认同。为了加固与士族的紧密关连,大盛皇帝不止一次求娶五大家族之女为后,欲让皇室宗女嫁入士族,但是清河崔氏等家族根本不屑,也并不愿与这些稍纵即逝的皇权绑在一处。

他们始终占据着主动,主导着局面,直到寒门势力逐渐兴起,帝王试图借寒门来制衡他们的地位,拆分他们的利益。

但彼时他们仍未曾有如临大敌之感,潜意识中仍默认这世道永远需要他们来治理引领。

数年前,他们与女帝抗衡之际,尚且有许多族人坚定地认为以文治世方是长久道,如崔璟这般沦为女帝爪牙者不过是玷污门楣,只会将崔氏带入下层权势争斗的泥沼。

可如今……

他们受手握刀兵者肆无忌惮地挟制却已无计可施,而那及时庇护了清河族人的,却是从前遭他们百般斥责诟病,乃至最终被除族的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