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难猜测,那项鼎深入大伏腹地,我原以为北秦朝堂是想要以这位举鼎仆射的命换我虞东神的命。
可我却发觉,那项鼎出手时全然不似一位将死之人,他似乎极有自信能够带章奉圣、盛如辕这些人离开大伏,前去北秦。”
虞东神注视着远处那一朵红云,那红云中一缕神秘气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接近。
“后来我又想到北秦强者无数,我在大烛王,在那北秦国师,在那韩辛台以及那三位北秦大上将眼中,应当也算是一个人物。
他们大费周折,总要想好许多可能。
比如项鼎不曾摘了我的头颅,也就需要一位真正的强者前来收拾残局。”
虞东神摘去了酒封,将手中的酒壶扔给陆景。
陆景低头,却见壶中的酒液浑浊,酿酒的工艺称不上精致,却自有一种粗犷在其中。
“此酒极烈,陆景先生若是喝不得烈酒,小酌便可。”
虞东神随意说着,他背负着在身后的那一杆银枪正在熠熠生辉。
他身后尚且有三百骑虎武卒,正在静默的向陆景行礼。
陆景想起太玄京,又看到这洞山湖前的景象,忽然笑了笑。
“看来,不仅是北秦大烛王、北秦国师想让你死。”
重安王世子摘下背后的银枪,轻轻弹了弹枪刃。
枪尖发出一声清鸣声,竟有些萧瑟。
虞东神道:“权力倾轧向来残酷,崇天帝不希望重安三州这等所在一直牢牢握在我虞王府手中。
再加上崇天帝谋划盛大,重安三州是极重的棋子,所以难免生出些龌龊来。”
“自我前去太玄京,圣君只见我一面,只字不提世袭罔替四字,我便已有了准备。”
陆景沉默下来,道:“世子倒也不必失望,洞山湖无论是距离几座都护府,还是距离太玄京都有些远。
北秦来势凶猛……哪怕是八境修士也无法一刻千里。”
南风眠还在南国公府时,陆景整日与他在南国公府饮酒,倒是养出了爱酒的习惯。
可在今日,在此洞山湖畔,陆景看着手中别有一番风味的重安烈酒,却并无多少喝酒的**。
虞东神依然看着远处不断靠近的红云。
“陆景先生何必安慰我?”
虞东神握着手中银枪,笑道:“虞东神死了,重安三州会迎来它新的主人。
也许是大柱国苏厚苍,也许是此刻正在重安三州的徐长河,甚至以圣君的魄力,极有可能让魏玄君统御重安三州。
而我虞东神将会被厚葬,会被追封一个王位,太玄京中必然也会有人供奉香火于我。
而我之死,可以换一位北秦天府人仙的性命,也许……”
虞东神说到此处,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也许我重安三州儿郎们,也会令那大公孙三十万儿郎埋尸于重安城墙之下。”
“前提是崇天帝之谋算,确实可通天地。
若我死了,重安三州无吞山河之势以御外敌之人,大公孙的兵将们若长驱直入重安三州,那大伏与太玄京必然会付出代价。”
陆景静静地听着。
他忽然极难理解那位始终端坐在太先殿的玄衣君王,究竟在谋算些什么。
令虞东神葬身洞山湖,死一个天之骄子大伏也许能忍其痛,可倘若北秦因此而突破重安三州这道屏障,战车燃火于中原之地,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崇天帝难道就有那般自信,可令虞东神死,又令重安三州仍屹立于大荒山之前?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崇天帝谋划为何,如果虞东神死了,边境之地必然有一场大战。
重安三州胜也好、败也罢,必有无数尸体陈尸于大荒山之下。
那向来善于铸出无数铮铮铁骨的重安三州,难道又要家家张灯结彩,挂灯笼、贴对联?”
陆景思绪闪烁,只觉得那位被冠于一个“圣”字的君王,有悖于此字。
为圣者,又岂能够视天下苍生为草芥棋子,随意令其生,令其死?
“而我也是崇天帝棋盘上的棋子之一。”
陆景抚摸着腰间的屠仙黑金。
这把名剑乃是崇天帝赏赐于他,陆景知道自己是崇天帝的棋子,崇天帝却满不在乎,甚至不曾遮掩一下。
就好像……
“就好像哪怕是我腰佩屠仙黑金这般的一品宝剑,崇天帝也自信能够掌控于我,令我落棋盘,成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