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旻神色有些变化,他看到照夜驮着陆景消失在远处,与阴影融为一体。
近处的山路有风吹过,吹散了陆景身上的浩然之气,那一缕缕金光消失在黑夜里,就如同坠落的星光被黑暗吞噬。
十里之外,是一座辉煌的城池,太玄京中有着人间万种奢靡,有着寻常传奇未有之物。
负剑的商旻便来自这里,只是今日前来太玄京,却并不曾逛一逛那些熟悉的巷子。
“能被观棋先生看重,这少年也许并不仅仅只有绝世的天资。”
商旻心中这般想着,转身走向蜿蜒的山路。
他并没有驾驭剑光,只是行走在黑夜里。
充斥着黑暗的山路,无法遮住他的目光,他看到群山中细致的角落,看到河流,看到小溪,看到一棵一棵已然存在上百年的老树。
他儿时。
那时的姐姐还不曾为了崇天帝登天,还不曾化作漠视人间的仙人,她还是那个喜欢穿着碎花长裙,游走于山野中,喜看秋月春风,也爱追逐蝴蝶的少女。
“姐姐……”
商旻转过头去,又望向太玄京。
姐姐死了,他亲手将骨灰送到太玄京,那一日白鹿奔行于虚空,白鹿所过之处下起了一场大雪。
也让这位玄衣剑甲彻底失去了牵绊。
他抬眼看天,天上三星千年如一日隐藏云雾云雾之后,照耀着大地。
或者……是在俯视、监察人间。
“天上三星已经存在太久了。”
玄衣剑甲嘟囔了一句,又抬手摸了摸身后的白玉剑匣:“我还需要第三柄剑。”
天上三星中那三位剑仙之骨……刚好可以用来铸剑。”
太先殿前,原本就面色苍白,面容老朽的赤衣貂寺佝偻着身躯,显得越发年老了。
他身上难以抑制的流淌出一缕缕血气,那些血气又流入太先殿中,被嵌入桌案的龙尸全然吞噬。
他受了重伤,可却依然躬身站在崇天帝身后,等待崇天帝的召唤。
崇天帝也和商旻一般,望着天穹,也许是在望着悬挂在天空中的繁星,也许也在看天上三星。
“天阙仙应当是不死的,却因为白石的棋盘生了变故,人间的生机并不在人间,而是在天上。”
崇天帝突然开口:“苍龙奴,有天上三星笼罩,三次灵潮都被天上褫夺,你可觉得人间还有胜算?”
被称为苍龙奴的赤衣貂寺躬着身子,气息断断续续:“老奴是圣君的奴才,圣君觉得人间有便有,没有便没有。”
崇天帝背起双手,眯着眼睛道:“天阙立起天关隔绝天地,人间既无希望,还不如着眼于天上。
只要将天上人间俱都打通,天上三次灵潮所得便会为天上人间共有,过往人间的三次失利都会被弥补。”
“为此,便是付出些代价又如何?天下之事,再无更重,商旻怪我落子天上,可若非她登天,灵潮之后又岂能看到一线生机?”
崇天帝说到此处,语气并非那般斩钉截铁,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愧疚。
可紧接着,崇天帝伸出一只手手掌,抬头抓向天空。
就好像要将整座天穹抓在手中。
“此事若成,既成就人间,也成就我!
待我怡然独向九霄之日,便可坐看天上地下浮生作梦,玉炉三涧雪之余,仙人俯首,独掌天上人间。”
有太玄京满城的灯火照耀,天空也不再那般漆黑了。
盛姿站在养鹿街上,抬头看着澄碧的长天如水般平缓清澈,几朵夜云飘荡而来,又飘飞而去。
她今日下午早些时候就已来到了养鹿街,最初只是想邀请陆景与他走一走,看一看天上难得的奇景。
可后来,那奇景散去了,盛姿倒也并不觉得意性阑珊。
原本天上的奇景不过是她前来养鹿街的借口,没了那等奇景,和陆景走一遭诸泰河河畔,看看夜中钓鱼的那些人,看一看水中的涟漪也同样很好。
只是……今日陆景、青玥好像都不在家中,盛姿敲门无人来应。
原本甚至想要去书楼寻陆景,后来又想到书楼里的陆景大致是在做学问,又或者是在修行,身旁也许还有其他书楼先生,贸然打扰反而不妥。
正因为有这些顾虑,盛姿就决定在养鹿街上等陆景。
白色的素踵显得颇为安静,她也抬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姿却在想陆景。
她想了许多过往的事,想了更多以后的事,想着是否应该更主动些,又想起如今陆景越发出彩了,自己却停步不前,未免有些不般配。
少女情怀,每一个念头,每一缕心绪都像是一阙词,胡思乱想也再正常不过。
正因为有这许多想法,一两个时辰倏忽之间流逝,盛姿却甘之如饴,甚至不觉得时间漫长。
她只希望陆景能早日归来,以免二人出街逛的时间太短。
哒,哒,哒……
就在盛姿翘首望着养鹿街通往书楼的道路时却有稳健而又整齐的马蹄声传来。
停留在原地的素踵突然原地踏步,马蹄声细碎起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盛姿转过身眯着眼睛看向远处,旋即神色一滞。
“……陆景?”
……
一堵墙,自然拦不住已经修成熔炉的盛姿,甚至将陆景扶到主屋,看着陆景苍白的面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紧抿着嘴唇,从自己随身的乾坤袋中拿出几瓶用于应急的丹药,却不知应该喂给陆景哪一种……
若是他人受伤,向来大气稳重的盛姿定然不至于这般慌乱,可此时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却是陆景,这让盛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可不过十几息时间,盛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去请大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