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时,司马正方才将弓身交还给了自己七叔,然后孤身打马向前,自尚滴着血水的城门下穿过,血水落到闪闪发光的甲胃上,居然如油滴落在热锅上,登时滋啦作响,继而消失不见。
徐州诸将沉默片刻,然后不知谁带的头,乃是争先恐后,纷纷自血渍上打马跟上,只留下司马进达一人依旧在城门口看着自家三哥的尸首目瞪口呆。
三日后,司马进达上奏,驸马司马士达追逐涣口贼军,中了埋伏,光荣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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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奏疏,是跟王代积配合好的,前者早一天送回奏疏,他经过与徐州大营诸将的联手辛苦作战,已经成功将涣口之贼驱逐出了本据,贼人仓皇西走,而他本人也暂时离开了徐州诸将,率一千人继续西行,往淮南郡去了。
当然,实际情况则是,王代积根本就是在钟离郡目送着对方上了船,目送着对方在对岸整饬了数日,整个搬离了涣口镇。包括对方顺流而上后,他也率那一千人一直在南岸监视西行。
一直到对方在淮水的最大支流汝水那里北上,方才放下心来,然后往下游折回了数十里,过八公山往南,进入了淮南郡郡治寿春城。
来到此处,尚未坐稳,便先见到了淮南郡郡守曹凡封存的张行礼物,正是半根鲸骨。
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藏在没有任何封口小匣子里的纸条。
王九郎小心打开纸条,却不由眼皮一跳。
原来,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寿春乃淮南第一城,素有王气,愿九哥勉之。
王代积何许人也,如何不晓得张行是在挑拨离间,如何不晓得自己只率千把人过来,还要背靠江都、徐州狐假虎威来建立自己的根基,如何不晓得这种事情都是虚的?
要知道,当日在江都,他闻得司马化达要给张行送鲸鱼骨头,心中当场就起了嘲讽之意。
“王大使?”淮南郡郡守曹凡小心翼翼来问。“这骨头……”
“锁进库房里吧!”王代积瞥了一眼这个代自己保存了好几日纸条的郡守,笑的格外开心。“过一阵子吧,过一阵子给江都司马公送去。”
曹凡立即颔首,恢复从容。
夏日依旧,六月的最后一日,杜破阵也抵达了他忠诚的汝南郡汝南县,然后在谢鸣鹤的指点下看到一座城。
“那就是悬匏城。”谢鸣鹤站在船头捻须来叹。“淮西第一军镇所在!此城在手,便可把控淮西全局!”
杜破阵扒着船上的鲸鱼骨头,贪婪来望……这个世界,凝丹以上高手便可对攻城造成剧烈影响,但是这不代表城池和关隘没有用处,普通人依然受制于城池,大军依然受制于关卡,商业交流与治安作用更不用提,所以便是城池和关隘影响降低,也只是十分与八分的区别……那么,一座名城、大城、要害之城,无疑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悬匏城便是典型的此类城池,汝水经过此处,因为城下地基坚实的缘故,直接绕了一个弯,好像凭空画了一只匏瓜在侧一般。
而唐室南渡,南北交战数百年,江淮之间愈发紧要,双方无论谁控制局面,都在此处扩展城池,最终建立了一个将整个匏瓜包裹在内的自带三面巨大护城河的巨型军事要塞,可驻兵过万,放马数千。
从此以后,淮河以北,徐州自不必多言,但徐州以西的淮西地界,便是此城为首了,数百年间也经历战事无数。
甚至,史书中多次提及,此城城西的河道里,那个小小的河间洲盛产板栗。
好久没读书的杜破阵当然不晓得这些细节,但他背对着板栗洲,摸着鲸鱼骨,望着眼前这座城,只觉得半辈子辛苦,放羊也好,偷羊也罢,在张行面前伏低做小,在司马正面前小心翼翼,已经全都值了。
他现在有兵有粮有军械有地盘,正要以此为根基,收拾淮西六郡,招揽豪杰,奋发图强,建起一番基业!
“谁?哪里?要什么?”
同一日,刚刚趁着最后机会安排好东郡抗旱工作的张首席即将渡河北上时,在四口关遇到了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
有情报说,河间薛常雄得知张行出兵徐州后似乎有不稳之态,正在调兵,所以他才扔下河南不管,匆匆折返,而这时,作为先头部队已经渡河的周行范复又折返,仓促来报军情,众人自然以为是薛常雄已经动了。
然而,听到的结果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雄伯南、陈斌、魏玄定、徐世英、马围……无论是谁,全都惊呆了。
“是我二叔周效尚……”周行范也有些茫然姿态。“刚刚我许久未见的堂兄忽然在北岸迎上我的旗帜,告诉我,我二叔闻得三哥你做了黜龙帮首席,不再观望犹豫,直接在永安郡起兵,瞬间攻克了旁边的义阳郡和安陆郡,然后遣我堂兄过来,求赐名份……他到这边恰好我们回军,他追了许久,才在这边追上。”
马围掐指来算:“若是算上襄阳白横元……则大江以北,大河以南,自汉水至于江都,便只剩一个江都周边和东都周边没被割据了。”
周围人都不吭声。
张行想了下,忽然回头恳切来问:“谁知道鲸鱼骨头可还有剩的?”
正所谓: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
ps:难得的无聊科普时间,在历史名称中,人们习惯性称呼淮北西部的地区为淮西,而不是整个淮河上游;淮南也一般指代的是淮南中西部地区,这里面主要是因为徐州和扬州的特殊性,地位过于超脱,一般会单独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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