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想要证位至尊,第一步便是要顺承天意来造位……譬如天下一统,譬如三辉合一,譬如黜龙,总之,要将天地翻覆起来,要指出一条可以让这个天地更精彩,文明更深化的路数来。”张行坦诚以对。“然后去达成它!而按照四位至尊的路数,只要自己的路是对的,自然可以得到天意之钟,越来越强,所谓上秉天意,下持人心,扩地而得气,黜龙而自强……地盘、人心、修为,其实是相互纠缠的,是有一条路一直指向至尊的。”
“这是废话。”李定复又从容起来。“四御不都是这般来的吗?但问题在于,这个路数到底是什么?有多宽,有多高?只是黜关陇之龙,就行了?而若是这条路足够高,足够宽,符合天意,足够去证至尊,你知道会有多难吗?亘古万年,不过四位而已!你说成就成了?”
“符不符合天意,试试不就行了吗?就好像天意是不是好的一样……且不管其他,按照这个路数来就是。”张行依然不以为意。
“态度是态度,难度是难度。”李定嗤之以鼻。“到底是什么?”
“若黜关陇之龙不足,便黜尽天下龙,废黜人身依附,使天下人人皆可成龙,又如何?”张行认真来问。“实在不行,再配上趁机一统四海,够不够?”
“那算什么?”一声闷雷响起,李定端起茶杯将最后一点茶水饮尽,显然不解。“什么人身依附?”
“至于说难不难的。”张行没有理会,继续认真来讲。“天下事,从来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大道打开后,胜过其他对手便可……如果我们能聚拢人心,使唤英才,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走,成与不成,难道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吗?青帝爷便是在不忿,难道下场跟白帝爷做过一场了吗?只能引而导之。”
“还是太远了。”李定蹙眉以对。“不说别的,你自家黜龙帮里,这才几个人,就一堆人精,各有所求,哪个愿意对你纳头便拜?还有一个李枢,你准备如何对付?确定不会被人家给卖了?便是这黜龙帮外面,淮右盟的杜破阵便真心愿意助你?河北英雄,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官面上呢,如何愿意助你而不是大魏?曹皇叔又如何?便是大魏自行塌了,其他关陇贵种自然会捧着一个豪杰出来,到时候重立体统,你又如何能胜?”
张行不以为然,即刻回复:“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便是这些人都老朽,从大宗师到大英雄大豪杰全都被你顶个几十年熬死了,可他们就没有英才后继了吗?”李定干脆被气笑了。“司马二龙、张长恭,还有数不清的藏在家里读书打坐的英才,一遇风云变化龙……甚至还有你家白常检……你晓不晓得,真若是白家起了势,你家白常检便可自取天下,自开道路,何必听你的路数?”
“藏在家里的真龙咱们管不了,但说到思思,这就得说另一个人了。”雨水渐大,张行全身真气外显,以至于雨滴砸上去都变成了冰豆子,噼里啪啦落地,而这个混乱的声音中,他依旧稳坐不动,认真来言。“思思的本事我比谁都清楚,我也敬她爱她,但若想真说从大势来制思思,立形势迫她与我同行,却也不难,只需一人便可!”
“你莫不是说我?”李定张口便笑,顺便望天……他也张开了真气,却远不如对方,甚至部分雨水直接穿过真气,沾湿了衣服。
“天下英雄,龙凰之外,唯张三李四而已。”张行正色以对。“李兄,若你我联手,一心一力,足可让天地变色,至尊都能上天给他扬了!区区关陇之龙,算个屁?!思思也要扔下自家心思,跟我们一起做事业的。”
话到一半,闷雷一声便忽然自头顶炸响,顺势低头的李四郎肃容不变,手中茶杯安稳不动,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的小周,手中茶杯忽的掉落,顺着蒲台那坚实而怪异的茶杯滚了下去,并将台阶侧栏杆下躲雨的几个乌鸦惊动,仓皇逃离。
张行随之失笑,当场呵斥:“小周,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畏惧雷声呢?不像话。”
然后,方才来看李定。
“张行。”雨幕中,李四郎看着对方认真回复。“我的才能有限,只能放在用兵上,如此才能指望此生一统天下,成龙列神,名流百世……你的黜龙之论是否高深我不清楚,但也不怀疑,但你的局面和我对天下军事地理的钻研认知摆在这里,你还不能让我选择跟你在这里做贼!”
“我就不揭开你不愿意居我之下的小心思了,但你须记住,你此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张行叹口气,站起身来,放弃了这次努力。
李定也如释重负。
二人起身,转身连着小周一起往蒲台下走,准备避雨,仿佛刚才的话语全都没说过一般……而走了几级台阶,李定忽然驻足,好奇望向了南面大河方向。
“那是什么?”李定大为不解。“这个时候怎么有人在泥滩上?”
“前几天就有了。”张行脱口而对。“战前你没放开这片滩涂,所以没有,而战后你心思又没在这里罢了……小周记得吗?其实江都那里也有,一年四季都有,就是咱们在下雪前天气尚暖的江心洲见过一回的。”
小周怔了一怔,忽然醒悟:“我知道了,他们在吃土!”
李定茫然一时,就在台阶上立住,大为不解:“吃土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土的意思。”小周正色来解释。“老百姓但凡能在庄稼和正经收获之余找到一点吃的,就不会吃粮食,何况今年已经乱起来了。”
“我知道。”李定点点头。“但吃土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土……”小周想要解释,却也有些茫然,只能去看张行。“我只知道,江都那里是真吃土,我跟张三哥、秦二哥去丈量土地的时候亲眼看过,这里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