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鸣不想见程方愈的面,所以在一醉阁出面接了程方愈的是刺刺。相见感慨——程方愈知道当此时不可能劝她回去,连带着她家中两个弟弟如何担心,便也都不提了。既然确认了大婚喜讯不假,关于夏琰的一切也便尽付不言,他只说了句:“你不要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总还是不会令你受了欺负。”刺刺自不会不明白他言下之意。她原本想说,你们不必来,可唇动了动,还是改口:“多谢。”
她知道她也阻止不了他们。她心里想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定必不会令你们再受一次伤害。
如此阵仗早就超出了秋葵想出成亲这个主意时的本意——紧张着夏琰下落的远不只有此时身在一醉阁的他们几人。而或许也只有他们几个是真心盼他回来——至于其余,与其说是关心他的下落,不如说是始终难安于这根刺不曾真正拔除。他们既希望他并不会出现,以证明他真的已远遁江湖,不再是某种威胁,又希望他干脆露这一面,给他们彻底消灭这个隐患的机会与决心。此时的沈凤鸣与秋葵也已知道——这早就不是仅凭他二人独善其身地演下一场戏的事了,即便一客不请,客亦必不请自来。
这日沈凤鸣支着头坐在堂前,实在无奈:“看来想不请客人——都不成了。上回老头子同我说过,也有道理——这般场合要真没客人,也确不像个样子。”
“你要请便请。”秋葵波澜不惊地道,“反正‘思仙楼’的酒菜都订下了,光我们几个也吃不完。”
沈凤鸣笑起来:“我本来想着,不管君黎来不来吧,待事情完了,我们几个自己吃顿好的,夏庄主、邵大人带人帮忙,定也消款待,弄上几桌,剩不下多少。现在这么看——怕是远远不够。”
柜台后偷听着的老掌柜笑了一声:“你把整个思仙楼连外头那一转亭阁都包下来,包上它一整天,从早到晚流水样上酒上菜,管叫够了。”
“那是‘思仙楼’——你以为是你这小破地方,十两银子包三天都没人来的?”沈凤鸣转身道,“我又不是孙觉,天天手里拿着几千两进出,要不你老破点费先给我出了,等我有钱了再慢慢还你?”
一向吝啬的老掌柜竟然道了声“好”:“你让小秋葵从我这出嫁,我便借你点。”
沈凤鸣大是意外,“咦”了一声,看向秋葵:“……本来不就从这走,难道——还舍近求远?”
秋葵因最近同沈凤鸣时常要商议这成亲诸事,加上刺刺不断劝说,这半个月是暂时搬回了一醉阁来的。整桩喜事要弄得像样,什么迎亲接亲有自然是要有,但意思到了就行,也不必太过讲究,沈凤鸣原就想着,一醉阁距离自己家最近,就从这里起轿,不几步走到便算大功告成,用不着像那时候孙觉接卫楹似的还四处招摇,反惹出事来。这想法虽然还没同秋葵说——不过她这次在各种安排上一向以“便利”、“有用”为先,这等细枝末节提一句便可,必不至于纠缠。
果然秋葵道:“我也觉从这走便当些,只是怕麻烦掌柜的。”沈凤鸣便越发好奇:“是啊,老头子,你怎么回事,突然这么想让她从你这走?莫不是女儿红卖不出去,想多嫁个女儿,一口气给你出清了?”
老掌柜呵呵笑道:“你也不想想,小秋葵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外头,到了那一天,你是多走几步接一接就完事了,谁给她送嫁?你们这回可是闹得大了,到时不知多少人来看,她娘家没有人怎么了得?老头子虽然没存几锭银子,好歹也嫁过十多个女儿了,晓得怎么让女儿家出嫁得体面。我这些个女儿都过得挺好,没一个哭哭啼啼回来找老头子的,但万一真有什么过不下去的,也都晓得,老头子还在这呢,回来也没什么不成——虽说我这个地方现在都凭着你作威作福,但那天我便是得给小秋葵个排场,将来她若是受了你的气,嘿嘿,你瞧瞧我拿不拿这拐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