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章越要去南峰院时,郭林却不辞而别,原来是留了封书信告诉他,家里有些事先回家了,策问的事他会请郭学究帮忙,等年后再与自己一并往州治建阳。
章越看了信也是良久无语。
他怎么忘了郭林的性子,章实和自己将好的吃食推给他,他都不肯,又何况要让他沾自己的光去章友直那读书呢?
他这绝非是摆着什么师兄架子,不接受师弟的帮忙。
他必是觉得自入了县学后,一路受自己的帮忙太多,故而不忍再接受。
这个范文正公迷弟,别的没学会,但倒是把范文正公的这性子学得一摸一样。
说好听这叫……说难听些这不就是小家子气么。生怕受了人情,亏欠别人的,扭扭捏捏的,章越简直气炸了。
但章越仔细想来,朋友之间讲个平等,师兄弟大体也是如此。自己以往欺负师兄,是仗着有些师弟的任性,其实没有半点规矩,作为师兄可以不计较,那叫大度。
可若是郭林再受了自己的恩惠,那么将来二人的关系……
会不会是郭林就是因此避开自己?
反正郭林走后,县学又是闭馆,章越回到了‘单身’生活。
习惯了学校生活,骤然之间放‘寒假’,一时之间还是很难适应的,感觉挺无聊的。
章越收拾好行李返回家中,迎接自己的当然是章丘。
章越一到家门,这才刚出声呢,章丘是熊抱住自己的腰。
“松开,松开。”章越大包小包的提着行李,这都走不动道了。
章丘笑嘻嘻地退后一步道:“三叔,闭眼睛!”
“闭啥眼睛,别闹!”
章丘拦着门口不肯走,章越只好闭上眼睛。
“嘴张开。不许偷看。”
章越只得依言张嘴,不久后嘴里一甜。
章越睁眼咂巴咂巴了嘴道:“是,糖霜?”
章丘得意洋洋地点点头道:“没错,我请三叔吃的。”
章越摸着章丘的脑袋道:“你哪里有钱啊?”
章丘笑道:“娘给的,我还买了一壶沙糖呢,三叔你等会尝尝,好甜呐。”
章越笑了笑。
这时听得门内传来于氏的声音道:“是叔叔么?”
章越在门口作礼道:“见过嫂嫂。”
于氏笑道:“叔叔许久不回家,一回家就恁地客气。”
二人都是笑了。
而章丘则一路小跑地进屋拿出一小罐沙糖,献宝似地捧给章越道:“三叔,你看沙糖,今日娘给我买来了,我给你尝一口。”
章丘用勺子送入章越口中。
“好甜。”
章越,于氏都是笑起。
于氏则是笑中有泪道:“去年这个时候,咱家想给溪儿买个糖霜还哭哭闹闹的,如今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这是多亏了叔叔。”
章越连道:“嫂嫂这是哪里话,多亏哥哥在外操持有方。”
于氏也道:“如今日子也好了,叔叔此番课业如何?”
章越道:“好教嫂嫂知道,此番公试我取了诸科第一,年后还要去州里见州学学正。”
于氏掩嘴道:“那赶紧好啊!你哥哥回家里得知此事不知如何欢喜才是,你也是不声不响的,竟到了如此这个地步,用句古人的话来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章越笑了笑。
这时候门外听得一声音。
“何事如此高兴啊?”
说话的正是章实。
章越笑着道:“哥哥,我县学公试得了经生第一。”
章实笑着道:“你以为我不知么?徐都头早就告诉我了,他还说你要成为太学生了,可有?”
章越看着提着左手提着一根羊肠子,右手拿着一包荷叶包着的肉的章实笑道:“这还没定的事,先要州里学正点头,去了太学那还需考一场方可。”
章实笑道:“我就说你了得了。”
章实对于氏道:“娘子,拿这羊肠子,羊肉煮了,中午咱们家喝羊汤。”
于氏摇头道:“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又如此花销。”
章实笑道:“我家三哥都成了太学生了,还不许我贺一贺。”
章越忙道:“哥哥,这八字还没一撇啊!别与人说啊!”
章实道:“还不许我提早说了,是了,这个太学在哪?离家远不远?”
章越道:“不是汴京,就是南京。”
“啊?”章实当场愣住了。
于氏烧了一桌的菜,格外的丰盛。
一家人又坐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吃饭。
章实有些闷闷不乐道:“怎地如此远?寻个近处不成么?”
于氏道:“实郎,你莫要多嘴,好男儿志在四方。”
章实道:“也成,三郎若进了京,咱们就把铺子搬到京里去,一家人怎可分开。”
章越,于氏都是吃了一惊。
于氏摇了摇头,当即道:“叔叔,别听你哥哥胡说,我给你端碗鱼汤来。”
“谢谢嫂嫂。”
章越喝着鲜美的鱼汤,偶一抬眼却见于氏给章实使眼色。章实不情愿的样子。
章越放下汤碗,忙道:“嫂嫂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于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没什么大事,如今叔叔为经生第一,溪儿学业也大有长进,家里也算是文昌了,如今嫂嫂有一事要求叔叔呢。”
章越连忙道:“不敢,嫂嫂尽管吩咐就是。”
于氏笑道:“哪里敢,叔叔先喝了鱼汤再说。”
章越喝毕后,于氏道:“是如此的,溪儿蒙学功课已是差不多,也合当给溪儿寻一个经馆,拜个高明的经师了。”
章越点头道:“嫂嫂所言极是。溪儿也是了得,换了其他蒙童这个年纪,怕是连百家姓也背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