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官员喜欢吃羊,太祖皇帝每日都要吃上好几碗的羊汤,仁宗皇帝饿了半夜梦醒了也想要吃羊羹,当今官家呢也爱吃。
这御膳的煮羊心,里面有豆豉、大葱、陈皮、草果、胡椒、荜茇,煮得香气四溢,令一旁不由食指大动,想迫不及待地尝一尝。至于官家也有了胃口拿起筷子来。
一旁的内侍看了对李宪大为佩服,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官家的忧愁。
官家与李宪一面谈论熙河战事,一面吃着羊心。
李宪暗中感叹官家的俭朴,虽不比上当初的仁宗皇帝,但官家却是真的不爱锦衣玉食,也不爱游玩的,他可以将几千万贯内藏钱眼也不眨一下让章越,王韶拿去熙河打仗,但对于自己的衣食却是简单得很。
如今不少朝臣都言官家,王安石二人拼了命地敛财,但这敛财是不假,可却没有半分用在君王的排场和享受上。
李宪回答官家的奏对,官家便停下筷子露出认真倾听神色。李宪言道:“不过高遵裕谨慎也是有道理,当年范仲淹献上浅攻进筑之法,而庆历之败正是源自如此。”
官家道:“有理。”
李宪道:“但臣观章越,王韶用兵步步为营,番师虽是人多,但他们择要害之地守之,待番军力竭人饥时进击,则无往而不胜。故没有高遵裕所言之患。”
官家道:“这也是兵法上的攻心为上了。”
正言语之间内侍禀告说是相公们来了。
官家对李宪道:“你熟知熙河兵事,随朕一并见相公们。”
官家立即放下才吃了几口的羊心,立即来到前殿。
这时候王安石,文彦博等宰执都到了,他们皆是向官家道:“臣贺陛下,前方有捷报至阙!”
官家得李宪言语早已缓解方才的情绪,一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之状笑着道:“是吗?朕已早有预料。”
王安石道:“之前高遵裕上奏言章越,王韶已全军覆没实不实之言,二人如今拔香子城,并复克河州,又于精牛谷大破番军,再趁胜袭安疆寨,激董裕,结吴叱腊与木征火拼,我军袭时木征大败仅以身免投奔董毡去了,其弟巴毡角,巴毡抹都被生擒,已在献俘阙下的途中,如今章越王韶已为陛下收得河州全境!”
吴充奏道:“此事本当早日报捷,但章越王韶绘熙州河州二州的山川社稷图附捷报一并呈给陛下,故而迟了数日。”
官家激动地问道:“何为山川社稷图,朕要过目?”
不久内侍端来一个桌案,但见桌案上沙土堆作江山的模样,以水银模仿江河之状,整个熙州河州的山水图皆呈于桌案之上。
吴充道:“这里沙土都采自熙州河州当地,今章越王韶献土给陛下!”
纳土献土,是为臣服之仪,过去诸蕃部降服中原王朝,献一握之土已表示归顺。
而章越,王韶所呈的这副山川社稷图,已表示熙州河州全境成为我大宋的疆土了!
官家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道:“真好生精巧,这熙河之山水仿佛就朕的目中一般,朕即便身在汴京,亦可在此饱览熙州河州的山川景色,此厚礼朕收下了!”
王安石道:“当初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如今章越王韶献的这山川社稷图亦可助为前方将士攻城拔寨,臣以为可以在军中将领中推行此法。”
文彦博目视王安石,这官家正在激动高兴着呢,你非提出这事让官家决断,好似有什么好新奇的东西,商量也不与我等商量,便要立即在天下推行一般。
“朕准了!”
官家不愧与王安石是一唱一和。
正待这时一旁的枢密副使蔡挺道:“陛下,臣有本奏,高遵裕上疏弹劾章越言,香子城无音讯时,转运使蔡延庆,经略安抚管勾吕升卿,熙州判官文及甫一并令熙州钤辖张守约出兵解救香子城。”
“可张守约兵不过三千,并不从其意。可蔡延庆却强令张守约出战。这蔡延庆并非帅臣,并无节制兵马之权,而张守约本合听高遵裕节制,却没有下令,此举实违制度。”
王安石则道:“章越,王韶上万大军尚为贼所困,张守约不过三千人马,并非畏敌而是谨慎,倒不是不去而是担心兵少,之后蔡延庆许他五千兵马,张守约方才出行,此事顺理成章。”
蔡挺道:“高遵裕还奏言章越在香子城驻扎时,以空纸公文先盖以大印,然后问熙州指挥调弓马,箭矢,粮科,而印信却留在临洮城中由心腹用印代为管勾,这一印两出,亦不合体制,臣请定章越罪!”
官家听了蔡挺说完,看似满脸不高兴,攻下河州他正高兴着呢,结果蔡挺就来追究章越的责任。
文彦博问道:“此事蔡延庆难道没有与高遵裕商量吗?”
蔡挺道:“虽是商量,但并非请牒,张守约是自行出兵的。”
文彦博皱眉道:“经略使出,当由都总管节制兵马,而没有节制兵马的都总管下牒出兵,确实不合制度。”
吴充道:“经略使副经略使被围河州,吕升卿这才假行其事,若章越,王韶二人在临洮,吕升卿必不敢为之。”
蔡挺道:“吕升卿不过经略司管勾焉敢假印,行文书,此为干涉权柄。”
文彦博道:“这都是高遵裕怀着异心,若是因出兵香子城,使熙州真的空虚,为夏国兵所入,则一切罪责都可以推到蔡延庆身上。”
官家与众官员都是恍然,这個做法果真是很高遵裕。
果真还是文彦博厉害,一眼看出了高遵裕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