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血偿?”李中仙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沉稳如山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痛苦、追忆,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他没有看魏书臣,目光却死死锁在那片焦黑的不尽木碎片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十五年前那张明媚笑靥。
“你只知道这片不尽木,可知它为何是这般模样?”李中仙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可知它为何……会在离忧手中,变成这片残烬?”
魏书臣被他眼中那深沉的悲恸慑住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恨意填满:“还能为何?定是你们争夺时……”
“争夺?”李中仙猛地打断他,发出一声惨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书臣,你太小看你姐姐,也太小看我李中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扫过石穴中所有屏息凝神的人,最终落回魏书臣脸上,开始讲述那段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
“十五年前,流沙秘境,熔岩地脉深处。我与离忧……我们并非争夺,而是并肩作战,从一头接近仙阶的火蟒口中,拼死夺下了这株尚未成熟的不尽木。
那一战,我二人皆身受重伤,离忧为了护我,后背被火蟒尾鞭扫中,伤势尤重……”
他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响,将众人带回了那个炙热而危险的地底世界。
“……我们相互搀扶着逃出生天。看着手中这株燃烧着微弱金焰的圣木,离忧她……她明明脸色苍白,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李中仙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却又迅速被痛苦淹没,“她说,‘中仙,你看,它多像一团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
“然后,她做出了让我至今无法释怀的决定。”李中仙的声音颤抖起来,“她执意要将这不尽木让给我。
她说……‘你主修火系剑诀,此物于你,如虎添翼,能助你登临更高境界。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中仙,拿着它,让它代替我,陪你仗剑天涯,看尽这世间风光。’”
石穴中落针可闻,只有李中仙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在回荡。
“我岂能接受?可她……她趁我调息时,强行将不尽木塞入我怀中,只留下了这一小片碎片,说是留个念想。她说……‘待你名动天下之日,我若还在,便以此碎片为凭,去找你讨一杯庆功酒喝。’我们离开秘境时,她虽伤势未愈,但精神尚可,我们还约定……日后定要再相见……”
李中仙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闭上眼,强忍着眼眶的酸涩。那段美好的回忆与紧随其后的残酷现实,如同冰火交织,折磨了他十五年。
“那她后来怎么会死!”魏书臣嘶声问道,握着不尽木碎片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姐姐……竟然是自愿将圣材相让?
李中仙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后来……我回到宗门,一边养伤,一边想着如何尽快提升实力,不负她所望。可不过月余,便听闻……听闻魏家欲与凌烟洛氏联姻,你父亲……逼她嫁给洛家那个纨绔三子,洛云峰。”
魏书臣瞳孔骤缩,洛云峰!那是凌烟洛氏出了名的废物,修行无成,性好渔色,姐姐怎可能应允!
“离忧她性情刚烈,宁死不从。”李中仙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她与你父亲在书房激烈争吵,甚至……甚至拿出了那片不尽木碎片。她举着那碎片,对你父亲说……‘此物,是我与中仙在流沙秘境,于熔岩地脉拼死所得!它见证过我们的情意,也承载着我的决心!我的命,早已与那段经历、与那个人系在一起!您若再逼我,我便毁了它,也毁了我自己!’”
“你父亲当时……又惊又怒。惊的是离忧手中竟有不尽木这等圣材碎片,怒的是她竟如此忤逆,更恨我……恨我‘蛊惑’了他的女儿。他厉声呵斥,上前欲抢夺那碎片。”
李中仙闭上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争执推搡间……离忧不肯松手,脚下不稳,向后跌倒……她后背,那处当初为了护我,被火蟒尾鞭扫中、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重重地撞在了书房那坚硬无比的黑曜石桌角上!”
“噗——”
“那旧伤……本就靠近心脉,脆弱不堪……这一撞……几乎是……瞬间就……”
他说不下去了,那个“死”字如同最锋利的刀,悬在喉间,无法吐出。
魏书臣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的不尽木碎片几乎要被他捏碎。
旧伤!竟然是那处为了救李中仙而留下的旧伤!
他一直以为姐姐是旧伤复发,体弱而亡,却不知这“旧伤”才是致命的导火索!而点燃这导火索的,竟是父亲的逼迫和失手!
父亲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他只说是李中仙导致姐姐重伤体弱,却绝口不提是他自己,在争执中,亲手将女儿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还将所有的罪责和仇恨,都转移到了李中仙身上!
“他……他怎么能……”魏书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巨大的震惊、被至亲欺骗的愤怒、以及对姐姐惨死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想起父亲提起姐姐时那“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对李中仙的“切齿痛恨”,原来一切都是伪装!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过失,是为了利用他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