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叫上高务实,站在龙船的甲板上,望着两岸的百姓,心中充满了感慨,对后者道:「日新,你看这些百姓,他们的欢呼既是对朕御极三十年来功业之认可,又何尝不是对朕将来施政治理之期盼?朕看着,是既感动,又担心呐。」
高务实明知故问地道:「吾皇治下四海升平,有何担心?」
「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别和朕说这些场面话了。」朱翊钧摇头道:「论功业,你我君臣如今着实不少了,但若说四海升平……你自己信吗?呵,不必细举,但朕都知道,水、旱、蝗、瘟是一个不少,对吧?」
高务实稍稍一窒,很快答道:「国家既大,灾害便在所难免,便是以三皇五帝之德政,也概莫能外。」
「朕知道你不信天人感应之说,朕其实也不信。可问题是,无论你我君臣信与不信,百姓恐怕是信的。所以,近年来灾害频仍,难免有人要心里嘀咕,觉得这些灾变是不是朕这个皇帝德行有亏。」
「天道有常,周行不怠。帝命不违,至于汤武。」高务实觉得皇帝有点多心,只好劝道:「若皇上果是德行有亏,又如何能有这些年的许多功业?皇上,正所谓"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且放宽心,后人自有公论。」
朱翊钧摆了摆手,道:「朕倒不是怕后人公论,朕是担心灾害日多,会有居心叵测之辈趁乱造势。如今大明虽然堪称国富兵强,但你那军改刚刚启动,朕估摸着,总有一段时间军中会上下混乱……你可得仔细些,莫要被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倘若真闹出事来,虽然以你之能不虞平定,可一旦到了那一步,总归有些伤了朝廷颜面。」
得,皇帝这是偶像包袱越来越重了,一门心思都是莫要伤了颜面——你那是担心伤了朝廷颜面吗?分明就是担心伤了你这位万历圣君的颜面嘛。
不过皇帝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自古灾情多了就容易出乱子,古今中外的历史上都不乏因灾荒而导致民变的例子。
他略微思索,缓缓开口:「皇上,您可记得汉末黄巾之乱?连年的旱灾、蝗灾,使得百姓颗粒无收,饥寒交迫,恰好赶上东汉朝廷党争不休,治理朝政却毫无作为,最终酿成了规模浩大的民变。
还有,唐末的黄巢之乱,其导火索也是灾荒频发,而官府赈灾不力,以至于民怨沸腾,落第秀才黄巢乘势而起,最终几乎颠覆了大唐江山。」
朱翊钧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这些历史典故,看神情也似乎明白了高务实话中的含义。
高务实却还继续说道:「再看我大明,成化年间的荆襄流民作乱,也是因为连年的水旱灾害,导致大量流民无家可归,最终聚众起义。这些例子都说明,灾荒之后,若官府不能及时有效地赈灾安民,就很容易引发民变。」
朱翊钧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诚如斯言。日新,所以朕才一直都支持你提出的重视赈灾之说,种种举措朕也从来不曾阻止,都是让你放手施为。
朕明白你
的意思,要让百姓始终感受到朝廷的关怀,即便因为种种现实原因,偶有做得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只要百姓觉得朝廷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他们也同样会尽量克制,不会过分苛责朝廷。」
高务实微微躬身:「皇上所言甚是,但臣仍要补充一二。」
「你且说来。」
「朝廷是否尽力,不仅有赖于切实作为,也有赖于广为宣传。否则,似那般乡下老农,一辈子甚至都不一定到过县城,他们哪里知道朝廷是否真的努力过了,这努力又是否能算得上尽力?」
朱翊钧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但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恍然道:「诚然如此!只是你也知道……所谓皇权不下县,如何才能让乡下老农都能知晓朝廷的努力呢?朕也不可能派出那么多人,挨家挨户去与百姓解释啊。」
咱是肯定不行了,要做到那个程度,且有得等……得等红朝,支部才能建到村。不过嘛,咱们也不是一点二把刀的法子都没有。
「朝廷自是做不到那个程度,但朝廷也并非全无办法。」高务实微微一笑,问道:「皇上还记得荣爵制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