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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还是老样子。
暗河水流依旧湍急,村庄也依旧在腐烂中死寂,建筑物匍匐在黑暗里,像是高高低低的坟丘罗列。
李长安快步穿过这“乱葬岗”,到了考古队所在的广场。
广场上点了些蜡烛、煤灯,在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勉强撑起些光明。
这些东西和油米蔬菜一样,都是从老乡那里借来的。
当然。
说是“拿”也未尝不可,因为主人家既没有同意,也不曾拒绝。
干这事儿的王忠民没半点儿心虚,照他的说法,这些物资本来就他一趟一趟拉进山里,又亲手搬进各家的。
现在,就当他送错地儿了。
闲话不提。
邵教授远远望着李长安两个,就高声招呼着来看他们这几天的成果——一副拼接好的壁画。
看内容是完好的那一副的后续。
背景是大山心腹处,一条从山脚延伸向上的隧道所抵达的洞穴深处。人物只有两个,其中之一,应该是走出村子的英雄,用黑色的线条简笔勾勒。画中英雄匍匐在地,双手高举。
另一个人物在英雄上方,形体大上两三倍且有非人之处,并不用黑线,而是用白色涂抹。
两个人物之间,又点出密密白点,都汇入英雄手中。
李长安凝视许久,不由入神,恍惚中好像看到这么一幕:
黑暗无光的洞穴里。
庞大的非人之物盘踞在阴影深处,它散发着惨白光芒的血液,像是有意识的飞虫,一滴滴钻出皮肤,汇集在匍匐的凡人手中。
“看到这幅画,有没有想到什么?”
邵教授兴致高昂,活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王忠民若有所得,旁边的李长安已然平静答道:
“阿支的故事。”
“对!”
教授一拍手。
“阿支!神血!返魂砂!”
他佝偻消瘦的身体几乎雀跃起来。
“这些壁画很可能证明,返魂砂不是虚构的,虽然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它是有原形的,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
返魂砂是真的?
李长安拿眼去觑曾广文,眼镜儿老脸一挎,写满尴尬。
邵教授还在继续说着。
“整个关于凉山地区的宗教、历史、文化的研究,大部分原始材料不见文字、不见实例,多来自口口相传的歌谣、故事,有太多的猜测推断。但现在,这个遗迹,这个壁画,不但填补了这一块的空白,甚至可能让相关的研究全部推倒重来!”
他说得慷慨激昂,李长安表示理解,但气味儿太冲,实在不能感同身受。
于是。
“要不……先吃饭?”
……
就地摆开饭菜。
一盆子土豆,一盆子南瓜,一盆子干饭加一盆米汤。
邵教授一边分筷子,一边乐呵:
“不愧是王大厨,今天的伙食依旧丰盛!”
“丰盛个啥子哦?!”王忠民摇着头给大伙添饭,“肉都没得一片。”
“已经很不错啦。”邵教授笑着,“不信你问他们,我们平时吃的是什么?”
易宝华言简意赅,一脸唏嘘。
“火烤馒头。”
曾广文补充:“加榨菜。”
“不会哟?”
王忠民难以理解,都是些文化人,怎么吃的比工地下苦力的还差?
“野外工作嘛,一切从简。”
邵教授没多解释,换了话茬,问起一个大伙儿都关心的问题——救援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村子在深山老林,周围没有人烟,要想求救,就得冒着大雨徒步出山,实在太过危险,大伙儿也只好困守孤村,等待上面发现。
如此被动,难免心中惴惴。
“放心,我估计就这两三天。”
王忠民却信心满满,大打包票。
“前几年,我有一次也是被滑坡堵在山里,我老婆发现我没回家,当时就去找了领导,结果中午堵的路,下午挖掘机就到了!”
“这次进山工作,我虽然要常驻在村里,但也说好了,每隔几天都要回去汇报,我估计县上差不多也该怀疑我们遇到问题了。”
“所以邵教授你不必慌,也不要急。”
“我没有着急,我就是……”邵教授反驳了两句,忽而哑然失笑,随即点头承认,“我确实着急了。”
他站起来,用筷子指点起这片黑暗中腐烂的地下世界。
“这样重大的考古发现,以现在的人手、工具,效率太低了。我恨不得马上拉一个大团队,拉一批好设备,搞一个研究所、实验室。对,还有那条山路,真该重新修一遍!”
“修!当然要修!”王忠民立即附和,样子比邵教授还要激动,“不修路,游客怎么进得来?华夏,不!是全世界唯一的地下村庄,这就是只金鸡母,说不准,全县的经济都要靠它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