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燊在陈桂澜院中低头认输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天亮前就传遍了黄家大宅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走路时腰弯得更低了,看向陈桂澜院落方向的眼神里,敬畏之外更添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恐惧。连大少爷都不得不向这位脱胎换骨的大少奶奶让步,这黄家内宅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林玉娇在自己的芙蓉苑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被摔得粉碎,鲜艳的蔻丹指甲因为用力攥拳而深深掐进掌心。
"好个陈桂澜!好个下堂妇!竟敢拿账目要挟元燊!"她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为嫉恨而扭曲,"还有元燊!竟这般没用!被那贱人三言两语就吓住了!"
心腹丫鬟彩珠战战兢兢地劝道:"二太太息怒,大少爷想必也是顾全大局..."
"大局?什么大局!"林玉娇猛地转身,眼神狠厉,"他就是怕事情闹大,损了他黄大少爷的颜面!我在他心中,终究是比不上他的脸面重要!"她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娇艳的容颜,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陈桂澜这次是动了真格,若真让她继续查下去...
"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林福今晚悄悄来一趟,走后门。"林福是她娘家哥哥,也是林家货行的实际管事,那些账目上的猫腻,没人比他更清楚。
与此同时,陈桂澜正在库房旁的耳房里,听着碧荷的禀报。
"...今早厨房送来的早膳格外精致,连平日里克扣的燕窝都补上了。各处的管事也都递了话,说随时听候大少奶奶差遣。"碧荷语气中带着扬眉吐气的兴奋。
陈桂澜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翻看账册的动作未停。世态炎凉,她早已看透。这些趋炎附势之举,并不能让她动容。
"小姐,如今连大少爷都...咱们是不是可以..."碧荷试探着问。
"还早。"陈桂澜抬起眼,"打蛇打七寸。如今我们只是捏住了他们的把柄,让他们暂时不敢妄动而已。若要真正立足,光靠威胁是不够的,得有实实在在的根基。"她放下账册,"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碧荷连忙正色道:"打听到了。三天后有一艘从泉州来的商船'福顺号'会靠港,船东姓郑,与舅老爷家是世交。常嬷嬷说,若是小姐有信要捎回北边,可以找郑船主。"
陈桂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很好。你准备一下,后天随我出府一趟。"
"出府?"碧荷一惊,"小姐,这...没有老太太或者大少爷的准许,内宅女眷怕是..."
"谁说要他们准许了?"陈桂澜唇角微扬,"我们去三清观上香,为敏儿祈福,总没人能拦着吧?"
碧荷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午后,陈桂澜正在查看绸缎庄新送来的货样,黄元燊竟又来了。
他换了一身藏青色长衫,脸色比昨日平静了许多,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挥手让碧荷退下,自己在陈桂澜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桂澜,昨日...是我语气重了。"
陈桂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夫君言重了,夫妻之间,何须如此。"
黄元燊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准备好的说辞,在她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面前,全都派不上用场。他轻咳一声:"关于账目的事...我仔细想过了。这些年我忙于外头的生意,对内宅和这些产业疏于管教,确实让你受委屈了。玉娇她...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生意上的事,定是被她娘家兄嫂蒙蔽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试图为林玉娇开脱。陈桂澜心中讽意更甚,却不点破,只顺着他的话道:"夫君既如此说,那便依夫君的意思。过往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
黄元燊松了口气,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意,却听陈桂澜继续道:"只是,绸缎庄和香料铺的亏空总要补齐。既然林家是'无心之失',那就请林家在一个月内,将这些年多吃下去的差价,连本带利还回来。否则..."她抬眼看他,目光清冷,"我就只能请族中长辈公断了。想必各位叔公,也很乐意帮我们黄家清理门户。"
黄元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陈桂澜如此咄咄逼人,竟要林家吐出不义之财!这简直是要撕破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