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契约的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母亲的咳嗽声惊醒的。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里漏进一丝灰蓝色的光,我揉着眼睛跑到母亲房间,就看见她靠在床头,手里攥着帕子,帕子上沾着点点暗红的血。春桃站在旁边,手里端着水杯,急得眼圈发红:“小姐,阿姨从凌晨就开始咳,我想叫醒你,可阿姨不让……”
“妈!”我扑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她的脸色比昨天更白了,嘴唇干得起皮,“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母亲摇摇头,喘着气说:“不用……就是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现在家里这样,哪还有钱去医院……”
“钱的事您别管!”我打断她,心里又酸又急。昨天陆承安给我的钱还在包里,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但绝不能看着母亲这样硬撑。我转身对春桃说:“你在家看着阿姨,我去药房买些药回来。”
春桃点点头,我抓过包就往外跑。清晨的法租界街道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偶尔有几辆黄包车从身边经过,车夫嘴里喊着“借过借过”。我一路小跑,路过早点摊时,闻到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可现在哪有心思顾这些,满脑子都是母亲咳血的样子。
药房在街角,木质的门面上挂着“同济药房”的招牌,玻璃柜里摆着一排排贴着英文标签的药瓶,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掌柜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看到我进来,抬头笑了笑:“沈小姐,好久没来了,今天想买点什么?”
以前家里没出事时,我常来这里给母亲买补药,掌柜也认识我。我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说:“张掌柜,我妈最近总咳血,您这有没有能治的药?最好是效果快的。”
张掌柜皱了皱眉,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上面印着“盘尼西林”的字样:“这药是从香港运过来的,治肺病效果好,就是价格贵,一瓶要五十块,而且需要医生的处方才能卖。”
五十块?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陆承安给我的钱总共才两百块,买完药就没剩多少了,可母亲的病不能等。我咬咬牙:“张掌柜,处方我现在没有,您先把药卖给我,我以后再补上行吗?我妈真的等不起了。”
张掌柜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我着急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看在沈先生以前常照顾我生意的份上,我就破例卖给你。不过这药得省着用,一次只能吃一片,用温水送服。”
我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递给张掌柜,又买了些止咳的中药,才转身往外走。刚走出药房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股傲慢的味道。
“沈若雁,你等等!”
我回头一看,是顾曼丽。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洋装,裙摆上绣着白色的蕾丝花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手提包,身边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正快步朝我走来。阳光照在她头上的珍珠发卡上,晃得人眼睛疼。
我心里一紧,不想跟她纠缠,转身就想走,可那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顾曼丽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怎么现在沦落到自己来药房买药了?以前不都是丫鬟跟着,前呼后拥的吗?”
我攥紧手里的包,冷冷地说:“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让开。”
“跟我没关系?”顾曼丽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抢我的包,“你以为你嫁给陆承安,就能翻身了?我告诉你,承安哥心里只有我,他跟你结婚,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我躲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跟承安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没事,就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要回去照顾我妈。”
“照顾你妈?”顾曼丽挑眉,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支票,上面写着“五千块”的字样,递到我面前,“给你,拿着这笔钱,离开上海,永远别再出现在承安哥面前。你一个落魄千金,根本配不上他,只有我才能给承安哥想要的生活。”
我看着那张支票,心里又气又笑。五千块就想让我离开?顾曼丽还真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见钱眼开的人。我伸手把支票推回去,语气坚定:“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不会离开上海,更不会跟承安离婚。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光明正大地跟他说,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顾曼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支票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对着身边的保镖说:“给我把她手里的药抢过来!我倒要看看,没有药,她妈能撑多久!”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抢我的包。我死死地护着包,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喊:“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可他们根本不管我,继续朝我逼近。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我们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陆承安的脸。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脸色阴沉得吓人,对着那两个保镖冷声说:“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那两个保镖看到陆承安,立刻停下了动作,低着头不敢说话。顾曼丽看到陆承安,眼睛一亮,快步走到车边,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承安哥,你可算来了,沈若雁她欺负我,还不肯要我给她的钱,非要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