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花宴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洛晚晚便马不停蹄地将改革之火烧向了侯府更深处。
有了初步的成功经验和太夫人隐约的支持,她开始将预算制与标准化流程,逐步推向采买、修缮、车马等涉及银钱往来更多的外院部门。
这如同捅了马蜂窝,瞬间激起了比厨房改革强烈数倍的反弹。而这一次,站在明面上发难的,正是掌管部分外院事务、在族中颇有地位的三老太爷——萧煜的庶出叔公,萧永昌。
三老太爷年近花甲,身材微胖,面团团的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透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他这一支在侯府经营多年,许多关键职位上都安插着亲信,尤其是油水丰厚的采买、库管等环节。
洛晚晚的新规,等于直接断了他不少财路,他如何能忍?只是此前洛晚晚主要在內院折腾,他不好直接插手,如今动到了他的地盘上,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机会很快来了。临近中秋,侯府照例要筹备一场家宴,虽不比宫宴隆重,但宴请族亲、往来同僚,也是脸面大事。
往年的中秋宴席采办,都是由三老太爷的心腹、大管家萧福一手操办,其中猫腻自然不少。
今年,洛晚晚早早发话,一切用度需按新制定的预算和流程来办,采买清单、价格需经她审核。
萧福表面应承,背地里却少不了向三老太爷诉苦添油加醋。三老太爷捻着山羊胡,冷笑连连:“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侯府的体面,是靠着精打细算那几两银子能撑起来的吗?真是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八月十三这日,太夫人招了各房去福鹤堂商议中秋宴细节,也算是个小型的家庭会议。
三老太爷觉得时机已到,准备发难。福鹤堂内,太夫人坐在上首,精神看起来不错。
萧煜坐在左下首,神色淡漠,似乎对后宅琐事并不上心。大哥萧炜依旧恹恹的,大嫂王氏陪坐在侧,眉眼低垂。
洛晚晚则坐在萧煜下首,安静听着。起初,一切如常。直到说起宴席所用的器皿、酒水、食材等具体事项时,三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了:“老祖宗,今年这中秋宴席的采买,听说由二夫人定了新章程?”太夫人点点头:“晚晚也是为了府里节俭些,如今各处用度大,能省则省。”
“节俭是好事。”三老太爷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可是……老祖宗,侯爷,这持家之道,宽严需有度啊。尤其是这等年节宴席,关乎侯府脸面,若是太过俭省,用了些……次一等的物事,恐怕惹来宾客笑话,说咱们永安侯府落魄了,连顿像样的宴席都摆不出了。”他这话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句句指向洛晚晚苛俭失礼。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洛晚晚。王氏也柔声附和:“三叔公说的是。尤其是酒水器皿,往来多是贵客,他们的眼睛毒得很,一丝不妥都能看出来。二弟妹年轻,许是不知道这里的轻重。”洛晚晚心中冷笑,终于来了。
她早有准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欠身:“三叔公和大嫂提醒的是。年节宴席的体面自然要紧。只是不知,三叔公觉得,往年宴席的用度,可有不妥之处?或是觉得晚晚新拟的采买单子,哪些地方过于俭省,会失了体面?还请明示,晚晚也好斟酌改进。”她直接把问题具体化,逼三老太爷拿出实据。
三老太爷没想到她如此反问,噎了一下,随即板起脸道:“这并非具体哪一项的问题!而是规矩!祖上定下的规矩,宴客用度皆有定例,为的就是彰显侯府气度!如今你擅自更改,将上用的官窑瓷盏换成寻常青瓷,将陈年花雕换成新酿,连宴席主菜的海味档次都降了,这……这成何体统!”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洛晚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萧煜抬了抬眼皮,看了三老太爷一眼,没说话,目光却深沉了几分。太夫人闻言,也微微蹙眉,看向洛晚晚:“晚晚,真有此事?”体面问题,是她最在意的。
洛晚晚不慌不忙,从秋云手中接过一本册子,起身呈给太夫人:“老祖宗明鉴。三叔公说的‘官窑瓷盏’,往年采买账上记为‘上等官窑瓷’,一套价格一百二十两。但孙媳查过库房存档以及询问过懂行的老师傅,那并非真正的御窑贡品,而是景德镇民窑仿官窑的精品,市价一套不过四十两。而孙媳此次选定的‘雨过天青釉’瓷盏,虽非官窑,却是今年江南名窑的新品,釉色清透,造型雅致,一套市价五十两,既不失体面,又节省了七十两。”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酒水,往年采买的所谓‘二十年陈酿花雕’,据账目记载每坛十五两,但孙媳派人暗访了供货的酒坊,同批次新酒不过三两一坛。而孙媳选用的,是浙江老字号‘沈永和’的五年陈酿,口感醇厚,价格公道,每坛五两,且保真。剩下的十两差价,足够添购两坛上好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