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就着明亮的烛光批阅公文。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侧脸线条冷硬,专注的神情更添几分肃杀之气。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洛晚晚和她身后秋云抱着的那一摞纸上,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夫人有事?”他放下笔,语气平淡。
洛晚晚让秋云将计划书放在书案一角,然后示意她先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噼啪,气氛有些凝滞。
“侯爷,”洛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专业,“我近日查看了府中产业账目,对于开源之事,有些粗浅想法,整理成文,请侯爷过目指正。”
萧煜的目光扫过那摞用针线粗略装订好的、画满奇怪符号和图形的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文书”。
他伸手拿过最上面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清晰的标题,以及用直方图表示的侯府近年收支对比,那巨大的赤字缺口一目了然。接着是饼图显示的资产构成,柱状图预测的新项目收益……各种颜色、线条、数字,冲击着他看惯了文字奏报的眼睛。
他沉默地一页页翻看,速度不快。洛晚晚站在下首,手心微微出汗,像个等待导师审核论文的学生。她偷偷观察萧煜的表情,却发现那张冷峻的脸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有偶尔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份“计划书”,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思路之奇诡,论证之直接,尤其是这些前所未见的“图表”,将复杂的关系和数据直观呈现,比他看过的任何账目汇报都更清晰、更有冲击力。高端成衣店?精品杂货?田庄特色养殖?这些想法,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细细想来,却又环环相扣,有其内在的逻辑。
尤其是其中关于“利用侯府无形资产”、“提升资产周转率”、“打造内部供应链”的论述,虽然用语古怪,但核心思想,竟与兵法中的“因粮于敌”、“奇正相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用娟秀字迹写下的预期目标:“力争一年内,填补府库半数亏空;三年内,实现收支平衡,并略有盈余。”
良久,萧煜才放下计划书,抬眸看向洛晚晚。烛光下,她穿着藕荷色的家常襦裙,身形纤细,但站姿笔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他从未在任何闺阁女子眼中见过的光芒——自信、锐利,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这些……”萧煜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图形、数字,还有这些想法,都是你自己想的?”
“是。”洛晚晚点头,“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但我觉得可以一试。前期投入不会太大,我们可以先选一个铺面和一个田庄做试点,若有效果,再逐步推广。即便不成,损失也可控。”
萧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计划书上,然后又移到洛晚晚脸上。
“想法,很新奇。”他最终给出了一个评价,依旧听不出喜怒,“但夫人可知,士农工商,商为末业。侯府勋贵,公然经商,与民争利,恐惹人非议,有损清誉。”
这个问题,洛晚晚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地答道:“侯爷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并非亲自抛头露面去做掌柜。可以寻找可靠的代理人出面经营,侯府只需在背后提供支持、把控品质。这更像是一种……投资。况且,我们服务的对象是特定圈子,并非与升斗小民争利。再者说,维持侯府体面、维系各方关系,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若府库空虚,体面不存,清誉又何以为继?与其坐吃山空,不如主动谋划,只要行事稳妥,未必不能两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如今朝中不少勋贵世家,明里暗里谁没有些产业营生?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我们只要做得比别人更巧妙、更低调即可。”
萧煜看着她侃侃而谈,眼中深邃的光芒流转。他发现自己这位夫人,不仅会看账本,对朝野形势、勋贵生态,竟也有几分洞察。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萧煜起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洛晚晚的方案,风险与机遇并存。但无疑,这是一条积极求生之路,远比坐以待毙或是一味节衣缩食更有前景。而且,她展现出的这种魄力和奇特的才能,让他隐隐看到了一种打破侯府目前困局的新可能。
良久,他转过身,声音低沉却清晰:“计划书留下,容我细想。铺面和田庄的事,我会让人先整理更详细的资料给你。至于代理人选……你若有想法,也可留意。”
这便是……默许了?洛晚晚心中一阵雀跃,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恭敬道:“是,多谢侯爷。那我先告退了。”
看着洛晚晚轻盈离去的背影,萧煜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那份与众不同的计划书,指尖在那些奇特的图表上缓缓划过,冷峻的唇角,终是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弧度。
他这个夫人,还真是……不断地给他“惊喜”。这潭死水般的侯府,或许真的会因为她的到来,掀起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暴。而他,忽然有些期待这场风暴的到来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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