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夏刚跨进残烛书院的门槛,后颈便被北风灌进一股子寒意。
小火抱着冻得通红的手从偏院跑过来,靴底碾碎积雪发出脆响:"医官!
北疆八百里加急!"
她接过染着雪水的信笺,烛火映得字迹发颤。
第一行"三城告急"便刺得她瞳孔微缩,再往下扫,"寒瘟"二字如冰锥扎进心口——高热僵毙、肌肤腐如融雪,这哪是寻常时疫?
"备马。"她将信笺塞进药囊,指尖触到那半块守脉阁令牌,"去靖王府。"
马厩里的青骢还未卸鞍,萧临渊的玄甲卫已候在院外。
等她翻身上马时,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三柱烽烟却仍在北方夜空里烧得刺眼,像三柄倒插的火剑。
金銮殿的蟠龙柱映着冷光。
云知夏站在殿外便听见激烈的争执——"北疆苦寒之地,守之何益?"户部尚书的声音带着颤,"况寒瘟沾者即死,十万大军折损过半,不如..."
"住口!"
玄铁刀鞘撞地的闷响震得殿瓦落雪。
萧临渊裹着染血的玄甲跨进来,肩甲上的冰碴子簌簌掉在金砖上,"我靖王部守了北疆十年,哪座城不是从敌军手里一寸寸啃下来的?"他突然捂住心口,指节捏得发白,"要退...除非我死在城墙上。"
云知夏眼尖看见他唇角溢出的血丝。
她抢步上前,指尖刚搭上他腕脉便皱起眉——沉涩如石的脉息里,竟浮着缕若有若无的腥甜,与信中描述的"寒瘟"气息如出一辙。
"王上旧疾发作,需即刻调理。"她转向龙椅,跪地时医袍扫过满地积雪,"臣愿随军北上,以医道守北疆。
医不弃卒,王不弃城。"
萧临渊垂眸看她,睫毛上的冰碴子融成水珠,砸在她发顶:"准。"
七日后的边关大营,云知夏掀开帐帘的瞬间,腐肉的腥气混着雪粒灌进鼻腔。
雪地里横七竖八躺着伤兵,有人的腿烂得只剩白骨,有人的脸肿成紫茄,**声像被冻住的风,断断续续。
"朝廷派个女人来送死?"
刀疤从左眼蔓延到下颌的男人靠在断旗杆上,独眼里映着营火。
云知夏认得他——军中医正陆沉舟。
前世医典里提过这种"寒面医",见惯生死,心比刀冷。
她没接话,转身对身后的烽子打手势。
聋哑老兵立刻比划着召集药童,十多个少年背着药囊从雪堆里钻出来,像一群灰色的小狼。
"拆帐为棚,羊皮覆顶。"云知夏扯下腰间药囊甩给最近的药童,"病患区、观察区、洁净区,用雪堆隔出九道岗。
进出必踏雪水蒸馏液——去井边烧三锅开水,把所有布条煮半个时辰。"
陆沉舟嗤笑:"你当这是太医院?雪地里煮布,能防什么?"
"防手带毒,防布带毒,防器械带毒。"云知夏抄起根银针在火上烤,银白针身很快泛起幽蓝,"古代医家总说'医者手洁',可手再干净,针上的锈、布上的菌,才是杀人的刀。"
话音未落,雪地里传来拖拽声。
阿铁拖着半截残腿爬过来,裤管下的断口裹着发黑的布,每动一下都在雪地上拖出红痕:"医官...我兄弟在那边。
他前儿还能说话,今儿就烧得说胡话了,腿上的烂疮直冒黑水..."
云知夏跟着他走。
雪地上横卧的士兵不过十七八岁,脸烧得通红,左腿从膝盖往下烂成蜂窝,蛆虫在血肉里蠕动。
周围士兵退开两步,有人用袖子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