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布帘落下时,那袭月白裙角已没入巷尾。
次日未时三刻,靖王府正厅前的朱漆门扉洞开。
十二顶描金软轿依次停在汉白玉阶前,十二位宗室贵妇扶着丫鬟的手拾级而上,裙裾扫过青砖,带起一阵香风。
荣国公夫人的鎏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抬眼扫过门楣上“春和“二字,唇角抿成一道线——昨日账册之耻,她等着今日在膳食上找补回来。
正厅内,柳婉柔立在廊下,望着厨房方向直搓帕子。
她特意穿了件豆青绣芙蓉的裙裳,腕间金镯子撞出细碎声响:“王妈妈,那批青菜可都换了?“
“回侧妃,小厨房后角门的青菜早换了隔夜的,叶尖都发蔫儿了。“王妈妈哈着腰,“连鱼腹里的姜片都抽了,就等那贱蹄子出丑。“
厅内突然响起铜鹤香炉的轻响。
云知夏从屏风后转出,月白衫子洗得泛着软光,腕间只戴了枚青玉镯——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她昨日特意寻了出来。
她抬眼扫过厅中座次,目光在荣国公的位置上顿了顿,对小荷道:“把木属的食盒摆东边,火属的靠窗。“
“开宴——“
随着郑伯一声唱喏,十二位贵妇依次落座。
首道菜“翡翠白玉羹“由四个小丫鬟捧着,青瓷碗盖掀开的刹那,厅中却响起抽气声。
本该清白的菜羹泛着灰绿,漂浮的青菜叶边缘焦黑,连白玉豆腐都透着股子霉味。
“这是待客之礼?“荣国公夫人银护甲拍在案上,“靖王府的厨子是拿隔夜菜糊弄人?“
柳婉柔立刻红了眼眶,踉跄着上前:“夫人明鉴!
臣妾天没亮就守在厨房,这羹是用新摘的小青菜做的......“她偷瞄云知夏,见对方正垂眸盯着羹汤,指尖轻轻捻起一点,放在鼻端嗅了嗅,心下暗喜——定是这贱蹄子看不出门道!
“这不是毒。“云知夏突然开口,声音清泠如泉。
她将银针插入羹中,见无变色,却冷笑一声,“是霉变。
青菜隔夜未去根须,菜茎里的汁水渗出来,滋生了青霉。“她抬眼看向荣国公,“国公爷脾胃最弱,若喝了这羹,今夜怕是要上吐下泻。“
荣国公原本已扶着桌沿要起身,闻言动作一滞。
他活了六十年,太医总说他“脾阳不足“,却从未有人说得这般直白。
“撤了。“云知夏对小荷使个眼色,“按木属方案上菜。“
小荷应了一声,带着阿菊阿梅从后堂推出食盒。
十二张案几上,六色小碟依次摆开:青笋切丝拌着蒜末,芹菜叶焯得脆生生,枸杞蒸鱼的香气混着姜味飘出来——属木,疏肝理气;赤豆红枣炖鸡的红汤泛着油光,山药切得薄片半透明,属火,养心补血;黄精蒸南瓜的甜香最浓,小米饭颗颗分明,属土,健脾和胃......
荣国公的目光停在自己案头的“土属“小碟上。
青瓷碗里盛着小米粥,表面浮着层米油,撒了点桂花蜜。
他夹起一筷子小米饭,入口绵软,胃里像揣了团热乎的棉花。
三十年来,太医总让他“少食多餐“,却没人知道他最忌冷食——这碗小米饭,分明是温温的,不烫不凉,正合他脾胃。
“好......“荣国公眼眶突然发涩,他活了七十岁,头回在饭桌上被人这样仔细对待。
柳婉柔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
她原想借第一道菜让云知夏出丑,谁料反被拆穿,此刻见荣国公吃得动容,急得脱口而出:“那百合银耳羹里加了川贝!
川贝性寒,荣国公最忌寒凉!“
云知夏转头看她,目光像看一截枯木:“侧妃可知,川贝需研极细粉?“她指了指羹里浮着的碎末,“三分川贝粉,用姜汁炙过三遍,寒性早被姜的辛温中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