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炭炉煨着艾草,云知夏盯着案头那支银针看了半刻,指节在木案上轻叩两下。
白芷掀帘进来时,正见她将银针别进鬓边,发间玉簪与银针相碰,发出清泠声响。
“沈婆子到了。“白芷压低声音,“被小哑扶着,说是耳朵背得厉害,可我刚才喊她,她眼珠子转得比谁都快。“
云知夏垂眸理了理袖口,指尖扫过腕间的青玉串珠——这是原主唯一留下的像样首饰,此刻倒成了压手的秤砣。
她抬步往外走,经过药柜时顺手抽了支三棱针藏入袖中。
医馆正厅里,沈婆子缩在藤椅上,灰布衫洗得发白,膝头搭着条靛蓝围裙,边角还沾着洗不净的墨渍。
见云知夏进来,她忙要起身,却被云知夏按住肩膀:“沈妈妈坐,今日只说治耳疾的事。“
沈婆子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又闭上。
云知夏取出铜制的耳窥镜,借窗口透进的光看她耳道——干净得过分,连耳垢都没有。
她指尖在沈婆子耳后翳风穴一按:“妈妈这耳疾,怕是装了十年?“
沈婆子浑身一震,手死死攥住围裙角,指节泛白。
云知夏又加了两分力道:“上个月十五,西直门外的河沟里漂了具洗衣妇的尸首,脖子上有指痕。
妈妈说,那是您三徒弟春桃?“
沈婆子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围裙上。
她凑到云知夏耳边,声音细若蚊蝇:“那晚我在洗衣坊后巷捡着半页湿账......刚捡时写的是'粮入北营',晒干了竟成了'私售民屯'......那字会变!
我认得字,他们就要灭口......“
“啪!“
一支淬毒的袖箭破空而来,“噗“地钉在门框上,箭头泛着幽蓝的光。
沈婆子尖叫着瘫在椅上,云知夏反手将她拽到身后,目光扫过窗外晃动的树影。
白芷已经抄起药杵冲了出去,药童们举着捣药罐堵住门窗,满室的药香里浮起铁锈味的危险。
“带沈妈妈去地窖。“云知夏扯下腰间的玉佩塞给白芷,“钥匙在我枕头下暗格里,若我半小时没到,就从狗洞钻去城南破庙。“
白芷接过玉佩时触到她掌心的冷汗,张了张嘴却只说:“您小心。“
待地窖门“吱呀“合上,云知夏摸出袖中三棱针,沿着墙根摸到后窗。
窗下泥地上留着半截带泥的鞋印,四寸半,鞋底有三枚铁钉——和前日在王府后巷发现的刺客鞋印一模一样。
她弯腰拾起半片碎瓷,上面沾着暗红的血,凑到鼻下轻嗅:是曼陀罗混着乌头的气味,和裴砚之送给靖王的“补药“里的毒,一个方子。
月上柳梢时,云知夏裹着件青布斗篷出现在城西破巷。
这里的房子像被风刮散的棋子,东倒西歪挤成一团。
最尽头那间漏雨的草屋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她隔着墙便听见“吱呀“的磨墨声——是松烟墨在砚台里打转的动静。
推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刀缩在土炕上,左臂缠着破布,血正从指缝里渗出来,染脏了膝头的账本。
他面前的木桌上堆着一摞纸,最上面那张写着“军马调拨令“,墨迹未干,笔锋却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手怎么了?“云知夏蹲下来,扯下自己的斗篷裹住他发抖的肩膀。
小刀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却看见他腕上青紫色的戒尺印,一道叠着一道,像条狰狞的蜈蚣。
“金疮药换废纸。“云知夏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我这药抹上就不疼,你那些写废的纸......“她指了指炕角的纸堆,“我拿回去引火。“
小刀盯着青瓷瓶看了三息,突然抓起半摞废纸塞给她。
云知夏接过时,一张纸角扫过她手背——上面有极小的墨点,“丙七““丁三“,用细如蚊足的笔写在页脚。
她不动声色将纸收进袖中,转身要走时,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响。
两个蒙着黑布的人破窗而入,一个举着刀,一个握着绳套。
云知夏拉着小刀滚到炕下,头顶的房梁“咔嚓“断了半截。
她摸到腰间的药囊,反手撒出一把药粉——是前日配的“疫相散“,闻之如染恶疾,吐沫不止。
两个黑衣人刚吸进半口,立刻捂住喉咙干呕起来,刀当啷掉在地上。
“你说你是户部差役?“云知夏踩着其中一人的手腕,“那我问你——裴主事改账用的显影水,是碘酒加石灰,还是醋精混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