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堂后山,药香氤氲,晨雾未散。
阿愿跪坐在药田边,指尖被泥土染得发黑。
她低着头,一锄一锄翻着土,动作轻柔,生怕伤了新栽的紫心兰根。
自从被救出擂台、成为残烛堂学徒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双脚踩在实地上,心也不再颤抖。
忽然,“当”一声脆响,锄尖撞上硬物。
她怔了怔,俯身拨开浮土,一块青灰色石板渐渐显露出来。
石面布满扭曲纹路,如蛇盘绕,阴诡非常。
阿愿呼吸一滞——这符文,她认得。
那是白九卿在“药神祭”上用来操控药奴的蛊印!
可再细看,符文边缘竟多出一道暗金盘龙印记,龙爪狰狞,仿佛要撕裂符阵而出。
她猛地缩手,心跳如鼓,连滚带爬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咬牙捡起石板,跌跌撞撞冲向主殿。
“掌令使!掌令使!我在药圃……挖出了这个!”
云知夏正站在药案前,手中玉杵轻碾一撮银灰色粉末。
她抬眼望去,接过石板的一瞬,眸光微凝。
这符文,与白九卿所用确为同源——皆是以活人经脉为引,以药毒为媒,构建“药感共振”的邪术体系。
但此物上的龙纹,却带着一股不容错认的威压,那是只有皇室血脉才敢私用的禁印。
她指尖拂过那道暗金龙痕,冷意从脊背悄然爬升。
“拿显频液来。”
片刻后,淡蓝色药液缓缓淋下,石板表面尘垢如雪遇阳,层层剥落。
原本模糊的符文骤然清晰,一行古篆浮现而出,笔锋如刀刻:
皇嗣九脉,归元延寿。
云知夏瞳孔一缩。
归元术——以九名至亲血脉为药引,抽取其寿元反哺主脉,使一人长生不老。
此术在现代亦属禁忌,因其违背生命伦理,极易引发基因崩解与神经溃散。
而在这医学蒙昧的时代,竟有人敢将其付诸实践?
她指尖轻点石板,眼神渐冷。
白九卿不过是一枚棋子,药嗣会背后,真正推动这场“人体炼药”实验的,是皇室分支。
她转身走向密室,取出一支通体透明的玉笛,轻轻一吹——无声无息,一道微不可察的药香弥漫开来。
小药笛,残烛堂最隐秘的耳目,能借药气穿墙透壁,潜入禁地如入无人之境。
“去旧宫档案库,查先帝年间三位早亡皇子的病案记录,重点:御药房供药名录。”
小药笛领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三日后,密信归来。
云知夏展开泛黄纸页,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看似寻常的记载——
永昌三年,三皇子突发高热,医治无效,薨。
药录:御药房供“玄元固本丹”三丸,日服一粒。
永昌五年,五皇子夜惊失语,七日后暴毙。
药录:同上。
永昌七年,七皇子神志错乱,自戕于寝殿。
她冷笑一声,取出药感仪,将残存药方碎屑置入其中。
蓝光流转,数据缓缓浮现。
“检测结果:含‘噬忆虫’提取液、‘魂引砂’混合物,辅以‘血饲藤’催化……”她低声念出,“这不是延寿丹,是‘夺寿丹’。用噬忆虫吞噬服药者记忆与生命力,再通过魂引砂将其转化为可吸收的生命共振波,反哺炼药者本源。”
她指尖重重敲在案上。
他们不是在治病,是在炼人。
更可怕的是,这术法并未终止。
当夜,云知夏换上黑衣,悄然潜至御药房外。
她取出一滴“冰心莲露”——此物遇药毒则显色,是她根据植物感应原理特制的检测剂。
莲露滴入御药房排水沟的积水中,刹那间,水面泛起幽蓝涟漪,细碎金斑浮现,如星点游动。
“魂引砂……还有药毒孢子。”她眯起眼,呼吸微沉,“他们在炼新的归元药,而且……已经进入**试验阶段。”
风掠过宫墙,吹动她鬓边碎发。
她站在黑暗里,望着那座金瓦朱墙的巍峨宫殿,心中再无半分敬畏。
“你们不只信神。”她低声冷笑,声音如刃,“你们还想成神。”
可神,从来不该由人来扮演。
她转身离去,袖中紧握那块刻符石板,脚步沉稳如铁。
回到残烛堂,她将所有证据封入一只特制玉匣——药感匣。
此匣以千年寒玉雕成,内嵌药理共鸣阵,唯有指定之人触碰,才会显现其中信息。
她将匣子交予一人。
老药痴陈三站在灯下,须发皆白,双手微颤。
他曾是太医院最狂热的“药感通神”信徒,直到亲眼看见自己孙儿被当作药奴试药而死。
如今他是残烛堂最忠实的眼线,也是唯一能以“医学会耆老”身份直递天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