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军医监的地窖已灯火通明。
铜环一筐筐被抬出,冰冷沉重,每一枚都曾套在药童颈间,像锁魂的镣铐。
云知夏立于案前,指尖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显微针,针尖挑起一粒嵌在环心的“引频砂”——那砂粒小如芥子,灰白无光,寻常人看一眼便会忽略。
可她不是寻常人。
她将砂粒置于特制琉璃片上,滴入一滴无色药液,再覆以薄如蝉翼的晶镜。
灯火下,放大后的砂粒表面骤然显形——
一圈圈极细密的波纹,螺旋递进,层层嵌套,仿佛某种活物的脉动被凝固在了石中。
云知夏呼吸一滞。
这纹路……她见过。
那是一块出土于南疆古墓的玉简,上面刻着失传千年的“药脉图”,记载着人体经络与药性共振的至理。
她曾耗时三月破译其意,却始终不解其用。
如今,它竟以另一种方式重现——刻在一粒砂中,且与她每一次释放药感时体内药力波动的频率,完全吻合。
“不是收集。”她低声自语,眼底寒光乍现,“是摹写。”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向密室深处的战时药录架。
那一册册泛黄卷宗,记录着她自掌令使以来每一次施救用药的全过程:时间、地点、患者症状、所用药物、药感强度、持续时长……
她抽出最近三个月的记录,一页页翻过,手指停在某一日——她为一名重伤士兵施展“九转归元针”,以药感激发其生机,几乎将人从鬼门关拉回。
三日后。
市井中悄然出现一种名为“续命膏”的秘药,宣称可“通络活脉、续断接骨”,药效惊人,售价千金。
当时她只觉蹊跷,未深究。
而现在,她将那日药感波形与“续命膏”药方对照,瞳孔骤缩——药理结构竟有八成相似,仿佛有人将她的“药感”直接翻译成了药方!
这不是巧合。
这是剽窃,是窃取她的灵魂之力,化为他人登神之阶!
“白九卿……”她咬出这个名字,声音冷得能凝出霜来,“你不是想学我的医术,你是想复制我这个人。”
她忽然冷笑。
既然你们想抄我的心跳——
那我就,给你们一个心跳。
翌日清晨,军医监外排起长队。
一名边军士兵因毒箭伤溃烂至骨,高烧不退,群医束手。
云知夏当众施针,命人架起药炉,熬制传说中的“燃魂汤”——此药需以施术者药感为引,极为损耗元气,极少使用。
百姓围观,窃窃私语。
她立于士兵身侧,银针出鞘,九针齐落,直刺命门、神阙、气海三大死穴。
刹那间,药感如潮水般涌出,空气仿佛都因药性共振而微微震颤。
围观者无不色变,连守卫都退后数步。
“掌令使竟真的动用了燃魂之力!”
“这等药感,简直如神降!”
云知夏闭目凝神,额角渗出细汗,似已全力催动。
就在最后一针即将封脉之际,她指尖微颤,悄然换药——原本应注入体内的“燃魂引”被替为最普通的清毒散。
药感骤然收敛。
她缓缓睁眼,虚弱扶额:“力竭……药引未成,只能暂保性命。”
众人唏嘘惋惜。
夜半三更。
城南药巷,寂静如死。
“济世堂”后院,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动作轻巧如猫。
他直奔药炉,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迅速插入炉心暗槽。
玉符一入,炉内火光竟泛起诡异青蓝,仿佛在“读取”什么。
“抓到了。”
一声冷语划破夜空。
数十名军医监密卫从四面合围,火把如龙。
那人惊觉欲逃,却被一张天罗地网罩住,当场擒下。
云知夏缓步而入,玄色大氅拂过青石板,手中药瓶轻轻一晃,将显影液泼在玉符之上。
刹那间,符上浮现出一道复杂波形——正是她今日“未使用”的“燃魂引”药感图谱!
她盯着那纹路,久久不语,忽而低笑出声,笑声清冷,带着彻骨的讽刺。
“他们不是在抄我的药方……”
她指尖划过符上波形,一字一顿:
“是在抄我的心跳。”
翌日,慈济堂。
陈御医正欲闭门谢客,门却被一脚踹开。
云知夏提着玉符走入,身后两名亲卫抬着一口漆箱,箱中赫然是数十枚从药童颈环中取出的“引频砂”。
“陈大人。”她将玉符拍在案上,“请看,这波形,可眼熟?”
陈御医皱眉细看,脸色渐变。
她翻开太医院“药效评鉴录”,一页页翻至近年标注“神效奇方”之处,逐一对比。
“此方,无典可查,无师可溯,却评‘上上’,来源写着‘药感摹本·甲三’。”她冷声问,“甲三,可是我?”
陈御医浑身一震,踉跄后退,撞翻药柜。
“不可能……这等方子,皆由先帝钦定‘天授名录’收录,怎会……怎会是……”
“天授?”云知夏冷笑,“你们供奉的‘医道神迹’,不过是一群活人被抽干药感的残响。”
老人双膝一软,跌坐于地,老泪纵横:“老夫……老夫只道是天授奇方,不知竟是……窃魂而来!”
云知夏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