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鸦盘旋,死气沉沉的大地之上,一支残军在艰难挪动。
乌鸦是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唯一的有智生灵。
至于那些‘亡者’,经过一路的逃亡,早已无人再敢质疑其存在。
“孙总兵,要咱家说,该是往南去旅顺。”
孙邵良摇了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固执地望着北方。
“高公公,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北边......才是将士们的家啊。”
疲惫的话语中,甚至带着些许的颤音。
北边,又何尝不是他的家?
关于往北,还是向南,这件事已经在大营之中争执了许久。
......
数月前。
当扎营驻停的孙邵良收到消息。
他们这支不过五千人的偏师,班师途中,陡然就已经折去了七百精兵?
就连咸兴府内剩余的军粮辎重,也一并丢失!
如此结果,只让人顿感莫名其妙。
营帐内。
校尉蔡福安被两名亲兵死死按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脸上满是污泥,正于帐下听审。
败军之将,总是这般下场。
军法官喝问道。
“蔡福安,汝弃军不顾!致使半数袍泽留陷城中!”
“半途又溃散半数之军。”
“千百同袍,十去其七,汝何面目苟活而回?!”
蔡福安虽惧,却也不甘。
他嘶声驳斥道。
“刘帅手书,句句属实!”
“那等邪物,若非我当机立断,聚众冲出,只怕全军尽丧城中!”
“此天灾,非我之过也!”
“我无罪,反倒有功!”
......
原来,东征军东路残师,自撤回咸兴府,将官们逐渐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
首先,是义州方向毫无回应。
随后,是仅慢了一步的尸疫,不消四五日,就从江陵府方向尾随而来。
那些愚蠢的高丽人,唯独在逃命这件事上,快得惊人。
他们竟是一路追上了暂时留在咸兴府,掩护一应残留辎重撤出的东路军后营千余人马。
“封城!快封城!”
后营统兵校尉蔡福安,他在得知大批逃亡百姓聚集咸兴城下时,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可当他登上城头,瞬间便明白了何为人间地狱。
“那是什么?!”
城头上的士兵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在吃人吗?”
顷刻间,凄厉的惨叫就从城外不远处的难民群中炸开!
两股新的人潮追逃而至,不时就有几个跑慢了的难民被瞬间扑倒。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就被群尸埋在了尸山之下。
它们争抢着,嘶吼着,吞咽着......
原本被阻在城外的高丽难民,此刻成了尖叫着行走的血肉诱饵。
勉强为城墙上止不住颤抖的守军争取了些许时间。
咸兴城内,也没什么好消息。
很快,就有一位屯将狼狈的逃来报信。
“大人,城中混乱蔓延出坊!”
“根本就止不住啊!”
由于语言不通,顺军根本不明白,城中高丽百姓临死前都在喊些什么。
但那份凄然绝望,感同身受。
前两日,准许那些零散的难民入城投亲,或许是他们所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校尉看着城外惨状,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城内传来的动静越发清晰。
其中哀嚎,撕心裂肺!如出一辙!